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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五


  眾人已隱隱猜到,此人若非任無心的朋友之輩,必與南宮世家有些關係!只見田大哥面如土色,竟囁嚅著說不出話來。灰袍人見他似有難言之隱,目光更是銳利,追問更急。

  忽然間,有人大聲道:「田大哥,你說就說吧!我田大哥的令郎,乃是龍門府的三班捕頭──」

  灰袍人冷哼一聲,道:「官門中人,怎會知道江湖隱秘,田某人,今日你若不說出你兒子的來歷去向,休怪老夫無禮!」

  眾人見他如此緊逼,神情間已忍不住露出激憤之色。聽田大哥長嘆一聲,道:「這位──這位爺臺說的不錯,犬子實非公門中人,俺那樣說法,只是往自己臉上貼金而已。」

  眾人怔了一怔,再也做聲不得。只聽田大哥長嘆接口道:「不瞞各位,俺那不成材的兒子,在江湖廝混多年,實無半點出息,只是在西安府左近,做些雜工,抬抬行李,俺有個這樣不成材的兒子,實在丟人,實在沒有臉向各位說出實話。」

  他本是滿臉紅光的面容,此刻早已變得蒼白而沮喪;眾人更是聽得目定口呆。灰袍人沉聲道:「若是苦力,更又怎知此等武林秘辛?」

  田大哥垂首接道:「此次終南山巨變之後,屍積如山,終南山上的道爺,人手不夠分配,下山僱了些雜工去抬棺材,俺那不成材的兒子,也是其中之一,任大俠任無心的棺材,他不但親眼見過,而且──他還親眼見到有許多武林中人上終南山,去向那邊的掌教真人探問任大俠的消息,掌教真人也親口說任大俠是──是死了。試想以終南掌教的身份,自然不會說假話,想來這消息,必定是千真萬確的!」

  說到這裡,那灰袍人雙掌又已不禁微微顫抖起來。他本當這田大哥父子兩人身份可疑,只望能從這父子兩人身上,尋得些隱秘。那知這田大哥不過只是個代子吹噓的昏庸老人而已,一時間,他心頭雖然充滿悲激,卻又不覺有些失望!

  酒店裡鴉雀無聲。田大哥神情黯然。灰袍人緩緩自桌上走下,步履竟已顯得有些踉蹌,那一雙神光滿盈的虎目之中,更似已有了晶瑩淚光。

  忽然間,只聽酒店垂簾響起一陣尖銳而冷峭的語聲,冷笑著道:「俺爹爹年紀大了,說也說不清楚,還是由俺來說吧!」

  眾人神情又一震,田大哥霍然抬頭。灰袍人厲聲道:「什麼人?快進來!」

  語聲未了,門簾已啟,一陣寒風穿簾而入,一個黑衣少年隨著這陣寒風,大步走了進來。只見他身形頎長,舉止矯健,舉手投足間,滿現慓悍之氣,面上濃眉如戟,目光閃爍,頷下刮的青滲滲的,更顯得凶猛過人!

  灰袍人一見此人走入,心頭一動,便知這黑衣少年神情絕非雜工苦力等江湖無賴可比,瞧他舉止之間,外功實已練至極深的火候──既是如此,爹爹為何又要說他是個不成材的兒子?疑雲既生,當下沉聲道:「這位便是令郎嗎?」

  田大哥賠笑道:「不錯,這就是犬子田威──呔,還不過來見禮!」

  那黑衣少年目光一轉,神光四射,大步走了進來,眼睛便已逼射在灰袍人面上,一字字緩緩道:「客官要問什麼?只管問吧!」

  灰袍人道:「那位任相公棺木已運至何處?你可知道?」

  黑衣少年田威道:「他棺木被他身畔一位書僮押去,下落誰也不知。」

  灰袍人道:「他是如何死的,死在誰人手中?你可聽人說起?」

  田威沉聲道:「任無心此次喪命,據說是內訌。」

  灰袍人大奇道:「內訌?」

  田威道:「他為了一個小姐兒,被隨他同行而去的少林百忍和尚、武當玄真道士,兩人聯手,在無意之中將他一掌震死。」

  他話未說完,眾人已不禁失聲驚呼出來。那灰袍人更是神情大變,厲聲道:「好個造謠生事,胡言亂語的奴才,你究竟是誰?」

  田威忽然仰天狂笑起來,道:「你既非百忍和尚,亦非玄真道士,怎知道任無心不是被這兩人所傷?」

  灰袍人大怒喝道:「好個大膽的孽障──」忽然伸手一抓,急扣田威腕脈。

  田大哥方自驚呼一聲,田威身形一閃,急退數尺,獰笑著道:「俺好生回答你言語,你怎可如此無禮,莫非你便是百忍、玄真喬裝改扮的不成?」

  灰袍人怒喝道:「你可是南宮世家門下?」

  田威仰天大笑道:「你莫管俺是什麼人,俺也不管你是誰?反正你今日再也莫想活著走出這裡了。」雙手一拍,大喝道:「朋友們來吧,還等什麼?」

  喝聲未了,只聽砰的幾聲大震,四下窗戶,一齊被震得四散而開。七八個黑衣勁裝蒙面人,自窗外縱身一躍而入,身法輕靈矯健,顯得俱都是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。眾人不禁俱都為之愕然失色。那田大哥也大出意外,惶聲道:「威兒,你──你這是幹什麼?」

  田威冷笑道:「此事與爹爹無關,你還是快隨各位鄉親一齊退出去吧!」

  田大哥道:「但──」

  突聽那灰袍人冷笑一聲,道:「你兒子乃是南宮世家爪牙,你莫非還不知道?」

  田大哥眼瞧著田威,道:「真──真的嗎?」

  田威冷哼一聲還未做答。那灰袍人已厲聲道:「他故意透露這消息,為的是借此刺探誰是任無心的朋友,若有人聽了此事情急關心,便必定與任無心關係密切,他便要向此人施以毒手。」

  田威獰笑道:「老匹夫果然猜得不錯!」

  眾人又是一陣驚亂。田大哥失色道:「你──這畜生,你──真是南宮世家門下,你真是借著爹爹來刺探?」

  田威冷冷接口道:「不錯!」

  田大哥怒喝一聲,道:「畜生,你認賊作父,我與你拼了!」和身撲了上去。

  那知他身形方動,已有個黑衣蒙面人自門外一掠而入。這人影來的好快,只見身形一閃,便擋住在田威面前,雙手一伸,便扣住了那田大哥腕脈,冷冷道:「好糊塗的老匹夫,你兒子得投明主,將來必然飛黃騰達,你本該高興才是,怎可隨意責罵於他?」

  田大哥嘶聲道:「畜生!你──你叫他放手。」他雙手被捏,此刻已疼得滿面冷汗。但田威垂手而立,非但動也未動,而且面上絕無絲毫表情,直如未見一般。

  只聽黑衣人獰笑道:「以你如此昏庸老邁之人,本已不該留在世上,姑念你兒子尚知道好歹,且饒你一命,去吧!」飛起一足,將田大哥踢出門外。這老人雖然筋骨猶健,但氣急之下,怎還禁得起這一足,只覺一口氣塞在喉間,撲倒街心,那裡還爬得起來!

  田威竟仍然聲色不動,甚至未回頭瞧他爹爹一眼。眾人又驚又怒,一個平日與田大哥交往最深厚之禿頂老人,突然抽出一柄匕首,戟指大罵道:「田大哥竟會生下你這樣的孽子,俺胡老刀真替他難受,田大哥一生忠直,想不到竟生下你這樣的畜生!」

  黑衣人目光一凜,沉聲道:「此人是誰?」

  田威冷冷道:「平日我也尊他一聲長輩,是以此刻才容他胡言亂語,但他若是再說上一句──哼哼──」冷哼兩聲住口,面上倏然籠起一陣殺氣。

  那禿頂老人胡老刀大喝一聲道:「你哼個什麼,俺今日正要替田大哥教訓教訓你這不孝的逆子!」揮動掌中匕首,直撲上去。但見寒光一閃,鋒利的匕首,已堪堪劃上田威的胸膛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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