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臥龍生 > 素手劫 | 上頁 下頁
一四四


  江湖中消息靈通之士,暗中傳語,都知道此戰中還有個最最神秘的人物任無心。也都知道此人多才多藝,布衣傲嘯,雖然年紀輕輕,但甫出江湖,便已與江湖各大門派的掌門人有分庭抗禮之勢,就連百忍大師、玄真道長那般的身份,那般的人物,都對他甚是敬重。但此人雖然仁心俠膽,才華絕代,而且人如臨風玉樹,風采不可逼視,卻偏偏又有謎般的身世,神龍般的行蹤,教誰也揣摸不透。

  有關任無心的種種傳說,在江湖中已成為最最令人動心的話題。有關任無心的身世來歷,江湖中更是人言紛紛,莫衷一是。

  暴風雨之前,本應有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靜。

  但突然間,一件事震撼了所有的人心,宛如在平靜的湖面。投入了一方巨石──

  在大散關內,名城寶雞附近,有個小小的市鎮田家集。這市鎮雖小,但名氣卻甚大。只因陝西境內的武林豪士歸隱之後,大半遷來此地定居,為的自是英雄雖老去,並不甘寂寞,昔日的友伴聚在一起,談一談昔日雄風,敘一敘揚刀往事,雖不能再去與人爭勝,但也可稍慰寂寞。

  鎮裡大街盡頭,有個金盆居,賣些牛肉白酒。地方雖甚是簡陋,酒菜也未必佳妙,但這金盆居三字,卻正投了那些金盆洗手的暮年英雄脾胃,是以生意興隆,經常座無虛席。

  這一日嚴風呼嘯,餘寒猶烈。金盆居更是高朋滿座。幾張大方桌上,坐的大多是田家集歸隱的豪士,只有角落裡一個灰袍人,面壁而坐,低頭吃麵。

  瞧那桌上放著的包袱,可見此人必定是個外來的過客,眾人瞧不見他面目,本未在意,只是這些老江湖們,驟然見著一個既不喝酒,也不叫菜的江湖客,都不免覺得暗暗奇怪,又有些暗暗好笑。

  英雄雖老去,但昔日的友伴聚在一起,談天說地,倒也不減昔日豪氣。忽然間,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大步自門外闖入。此人年齡雖老邁,但筋骨尤健,一張透著紅光的面容上,竟滿現驚奇激動之色!

  眾人見他來了,紛紛招呼讓座。有人瞧他神情奇怪,不禁問道:「瞧田大哥滿面紅光,莫非是又聽見什麼驚人的消息嗎」

  那田大哥連乾了三杯燒刀子,方自喘了口氣,道:「這消息實在太過驚人,俺聽了不敢絲毫耽誤,趕緊跑來說給各位老哥知道。」

  眾人更是驚奇、詫異,紛紛催促聲中,那田大哥沉聲道:「俺那大兒子今日回來,帶回這消息,說是──說是──」忽然壓低語聲,接道:「此事江湖中目前還無什麼人知道,俺今日在這裡說了,老哥們聽了千萬莫在外面亂嚷才好。」

  眾人道:「田大哥只管說就是了,咱們又不是頑童少年了,怎會胡言亂語。」

  那田大哥又道:「不是俺故作神秘,只因此事關係實在太大,而且──而且──」他數次欲言又止,卻更引起了眾人的好奇之心,一迭聲不住催問。

  只聽那田大哥終於長長嘆息一聲,道:「諸位可知道,咱們嘴裡時常說起的那位大英雄,已在前些日子死在終南山了。」

  有人忍不住道:「誰?究竟是誰?田大哥你說清楚些好嗎?」

  田大哥乾咳一聲,沉聲道:「任無心,除了任無心還有誰?」此言甫出,那面壁而坐的灰袍人身子似乎微微一震。

  眾人聽了更是大驚失色,失聲道:「任無心?他怎會死?憑他那一身神鬼莫測的功夫,還有誰傷的了他?田大哥莫非是聽錯了吧?」

  田大哥沉著臉道:「俺聽的清清楚楚,一點不錯,據說南方那邊,早已為此事鬧得天翻地覆,任無心手下的人,本來都藏得甚是隱秘,不到時候,絕不妄動,但聽了這消息後,都已忍不住了──只是,唉,群龍無首,他們這一動,唉,咳咳──」乾咳數聲,長嘆不語。

  酒店裡立刻變得死一般寂靜,眾人面面相覷,俱都驚得說不出話來!那背面坐著的灰袍人的面容雖不可見,但持筷的手掌,禁不住顫抖。顯然,他聽了這消息之後,吃驚較他人尤甚。

  過了良久,才有一個人喃喃著說道:「這──這消息來源──可是真的?說不定是南──那邊的主兒故意造謠,為的是擾亂軍心也未可知。」

  田大哥嘆道:「這消息來源千真萬確,再也錯不了,只是俺不便說出──」

  話聲未了,突聽那灰袍人大喝一聲,道:「如此緊急重要之事,你說到一半,怎能不說了?」聲如霹靂雷霆,震得桌上杯盤碗盞,不住叮噹作響。眾人更被震的耳鼓欲裂。這些人俱是久歷風塵的老江湖了,聞聲之下,便知這灰袍人必是內功深湛的武林高手,相覷之下,不禁更是大驚失色。

  那田大哥畢竟不愧是老江湖,略一變色,立刻沉聲道:「朋友是誰?為何如此關心此事?」

  那灰袍人猶未轉過身來,只是沉聲道:「要你說,你就說,多問什麼?」

  田大哥面色突也一沉,大聲道:「不說就不說,你要怎地?」他本是薑桂之性,老而彌辣,想到這裡有如許多老朋友在,怎會眼見他被個外路人所欺,是以膽子不覺更是壯了。

  果然不出他所料,眾人俱都振臂而起。方自大亂之間,突聽那灰袍人長笑一聲,雙手微按桌面,竟連人帶椅飛起。眾人但覺眼前一花,耳畔呼呼風聲,那灰袍人已自眾人頭頂飛過,砰的一聲,連人帶椅落在一張方桌之上,身子竟仍端坐椅上,似是未曾動過一動。

  黯淡的光線下!只見他面色蠟黃,冰冰冷冷,全無半分表情,那一雙眼神,卻是光芒閃動,令人不敢逼視。這一手絕世輕功亮出,端的是驚世駭俗,無與倫比,眾人雖然久走江湖,但幾曾見過這般高手,不覺豪氣頓消,都駭得呆了。只見灰袍人利刃般的目光瞬也不瞬,凝注在田大哥面上,一字字緩緩道:「那消息來源如何?你究竟說是不說?」

  田大哥被他眼神逼的,踉蹌後退兩步,道:「俺──俺──」目光四轉,只見眾人滿面驚駭,那有鬥志。他心頭不覺為之一寒,接道:「這──這消息是俺那兒子說的,他──他──」

  灰袍人目光一凜,沉聲道:「他此刻在那裡?我要見見他」這灰袍人面容雖然奇詭怪異,但語聲卻沉肅威嚴,似是久慣發施命令的人。那一雙眼神之中,更帶種令人不可抗拒的懾人之力。眾人竟都為其神威所懾,再無一人敢出言抗拒。

  喧嚷的酒店,早已變得無比寂靜。只聽田大哥垂首道:「犬子匆匆回家一轉,此刻已走了。」他本乃性情粗豪之人,此刻言語竟也變得斯文起來。

  灰袍人雙眉一皺,緊緊逼問道:「走了?走向那裡?」他步步緊逼,絲毫不肯放鬆,顯見對這消息關心已極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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