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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二


  這突然的變化,大大的出了楊夢寰意外,不知如何來勸慰她。

  只聽李瑤紅一面哭一面說道:「我真後悔給你那粒丸藥吃──」

  楊夢寰拂著她秀髮笑道:「反正我已經服下了無藥可救的『化骨消元散』,再多服一點毒藥,豈嫌多了,你大可不必為此抱愧!我絲毫沒有恨你之意。」

  李瑤紅愈發傷悲的說道:「我如不讓你服用那粒丹藥,我們還有幾天廝守,可是我──」

  楊夢寰道:「七日時間,彈指即過,早死數日,也可減少幾日痛苦。」談話間,一轉眼見石室門口放著一堆整齊的衣服,不禁大吃一驚,推開李瑤紅,縱身躍到石室門口。

  李瑤紅也為那一堆突然出現的衣服,驚駭得收住了眼淚。

  楊夢寰撿起衣服一看,只覺心頭如受劍穿,原來那堆衣服正好兩套,一套是自己的衣服,另外一套玄色女裝,正是朱若蘭穿用之物。

  他拿著兩套衣服,呆了一陣,緩步走到李瑤紅身側,道:「這是朱姑娘的衣服,你穿上看看是否合身?」他雖然心痛如絞,但外形卻仍能保持鎮靜。

  李瑤紅略一沉忖,隨手抹去臉上淚痕,變得一臉堅毅之色,迅速的穿好衣服,佩上寶劍,道:「你見著朱姑娘時,請代我謝謝她送衣服之恩。」說完,轉身向石室外面奔去。

  走了幾步,忽然一皺眉頭,緊咬櫻脣,輕輕地啊呀一聲,雙手捧腹,蹲下身子。

  楊夢寰正待趕去相扶,忽見李瑤紅一咬牙,忽然站起,回過頭說道:「第三件事,你要好好的待琳師妹,不要以我為念,更不必為昨日之事,感覺痛苦不安,因為是被藥力所亂──」

  楊夢寰淡淡一笑,接道:「反正我只有幾天好活,縱然有什麼對不起琳師妹的地方,也是無可奈何之事。」

  李瑤紅似想對他說什麼,但卻欲言又止,幽幽一嘆,緩步走近夢寰,道:「我心裡想離開你,而且以後永遠不再見你──」

  楊夢寰笑道:「就是咱們寸步不離的守在一起,也不過只有數日時間──」

  李瑤紅道:「要是你真的要死,那我就不會離開你了,可是你──」

  楊夢寰淡淡一笑,道:「你如果願和我守在一起,就守在一起吧!那也沒有什麼關係。」

  要知他自己認定了自己只有數日可活,同時也準備把昨宵經過之事,很坦然的告訴朱若蘭,良心上沉重的負擔,使他不敢絲毫拗違李瑤紅的意見。

  李瑤紅黯然一笑道:「我知你此刻因心中的愧疚,不便再傷我的心,其實你並非真的喜歡我,假如你不會死了,祇怕就不會再理我了!」

  楊夢寰嘆息一聲,道:「今生今世,我對你永抱愧疚──」

  李瑤紅道:「愧疚不是憐愛,你可以不必為此抱憾。」

  楊夢寰心知再說下去,祇怕要引起一場口舌爭論,當下一拉李瑤紅右腕,道:「走!咱們先出了這山腹密洞再說。」說完,當先向前奔去。

  兩人剛剛出了洞口,耳際已響起沈霞琳嬌甜的聲音道:「寰哥哥,黛姊姊要我們守在這洞口等你,果然等到你了。」

  見白衣在山風中飄動,沈霞琳仗劍急奔而來。

  待她看到楊夢寰跟身後的李瑤紅時,不禁微微一怔,停住腳步,道:「啊!紅姊姊,你也在這裡嗎?」

  李瑤紅微微一笑,牽著霞琳左手,道:「嗯!你怎麼會想到來這裡找他呢?」

  沈霞琳嘆口氣,道:「我那裡會知道呢?這都是黛姊姊帶我來的。」

  楊夢寰一直靜靜地站在旁邊聽著,極度的痛苦,使他暫時麻木起來,獃若木雞,一語不發。

  沈霞琳忽然發覺了寰哥哥的異常神情,不覺芳心一震,掙脫李瑤紅牽的左腕,丟了右手寶劍撲向夢寰,叫道:「寰哥哥,你──你怎麼不講話呢?」雙臂一展,向夢寰懷中撲去。

  日光照耀之下,只見她艷紅的嫩臉上,滿是關懷之色,星目中情愛橫溢,嘴角間似笑非笑,只看她一身白衣白裙,愈覺純潔崇高,不可逼視。楊夢寰忽然心頭一凜,不自主往後退了兩步,右手一攔,橫向沈霞琳伸張的雙臂推去。

  他被一種因羞愧而產生的自卑佔據,忽感自己已不配再和這天使一般的純潔少女耳鬢廝磨,這一個強烈的潛在意念,支配了他,那伸手一推之勢,力道竟然很大,沈霞琳在驟不及防之下,被夢寰揮臂一推,連打了兩個轉身,摔在地上。

  他驚恐地全身顫抖了一下,本能地搶前兩步,伸手去扶霞琳,但當他伸出的右手將要觸到霞琳的手臂時,忽然又縮了回來,疾退三步,仰臉望著天上一片浮動的白雲。

  沈霞琳對夢寰這突然的伸手一推,大感意外,過度的震驚,使她在事情發生的瞬間,忘去了傷悲,她緩緩翻個身坐了起來,兩行熱淚,奪眶而出,垂掛在嫩紅的玉頰上。

  她圓睜著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,呆呆地望著夢寰,她希望他再突然改變心意,扶她起來,那怕是象徵性的伸出一隻手來,讓她輕輕的抓著也好──但她失望了,楊夢寰不但沒有伸出手來扶她,即使連轉頭望她一眼也沒有。

  淚水像爭湧的山泉般,從她嫩紅的雙頰滾落在她的白衣上,一縷悽涼哀怨的聲音,迸出她顫抖的櫻脣,道:「寰──哥──哥──我──我做錯了──什麼事──嗎?──你為什麼──不──理我了?」每個字的音韻,都拖的十分悠長,像寂靜的深夜裡,哀弦彈出的音符,字字血淚,句句動人肺腑,是那樣淒苦、幽絕。

  但聞霞琳大叫一聲:「寰哥哥!」忽的噴出一口鮮血,暈了過去。

  原來她見楊夢寰轉頭望了自己一眼後,相應不理、反而緩步而走,不禁心頭一急,只覺胸中血往上沖,挺身躍起,用盡全身氣力,叫出一聲:「寰哥哥──」那上沖熱血已到咽喉,血湧氣塞,當場暈倒。

  只聽那尖銳震耳的呼喊之聲,響徹群山,震的人耳際間嗡嗡作響,空谷傳音,蕩漾不絕,盡都是呼叫寰哥哥的聲音。

  如果楊夢寰回頭望望,必不忍看到沈霞琳暈倒不救,但他只管想著死亡在即,不願以有限的數日生命,留給沈霞琳漫長無盡的相思之音,是以,連頭也未回一下。

  驀然間衣袂飄風,三手羅剎彭秀葦,身若疾風般由他身側掠過,翻身攔住去路,冷冷地喝道:「站著,再往前走動一步,就要你試試我七步追魂沙的味道。」

  楊夢寰停住腳步,望望他套著鹿皮手套的右手,果然捏著一把毒沙,而且蓄勢待發,淡淡一笑,面不改色的繼續向前走去,神態鎮靜,毫無驚恐之色。

  他那視死如歸的鎮靜,反而使彭秀葦怔了怔,飄身疾退數尺,又揚了揚手中毒沙,喝道:「我這七步追魂沙絕毒無比,中人後七步毒發──」

  楊夢寰冷漠一笑,忽的加快腳步,直對三手羅剎衝去。

  彭秀葦似是想不到楊夢寰竟把這世間絕毒無倫的暗器,視若無物,不覺又疾退了數尺。

  她本是久走江湖之人,目睹楊夢寰存心尋死的舉動,心中大起疑竇,暗道:看他這般欲求速死行動,其間定然有著什麼隱情。轉臉望去,只見瑤紅已把沈霞琳抱入懷中,正在替她推拿穴道,這時,楊夢寰已由她身側經過,飛一般向前跑去。

  彭秀葦望著他急奔的背影,心中十分為難,她從楊夢寰不畏毒沙的舉動之中,已看出他不肯理會霞琳並非出於本心,其間定有隱情,他這一走,說不定會一去不返,茫茫天涯,再想找到他,談何容易,如果追趕夢寰,又擔心李瑤紅暗害霞琳,一時左右為難,不知如何才好。

  正感為難當兒,忽聽幾聲嬌叱傳入耳際,定神望去,只見趙小蝶帶著四個白衣婢女,攔住了夢寰去路,忽然靈機一動,假傳主人之命,高聲喊道:「趙姑娘,不要放他過去,婢子奉了主人之命,要把他生擒回天機石府。」

  但聞趙小蝶嬌脆的應聲,遙遙傳來,道:「他決跑不掉了,但請放心就是。」

  且說楊夢寰一見趙小蝶率四婢現身攔住去路,心頭忽然大怒,暗道:如不是你們逼我要《歸元秘笈》,我那裡會造成千古大恨,當下冷笑一聲,翻腕拔出背上寶劍,正待搶先出手,忽然胸際又閃過一個念頭,忖道:我已是垂死之人,何昔再和人作恩怨之爭,當下疾退五步,還劍入鞘。

  趙小蝶忽然由四婢之間穿越而出,問道:「我的《歸元秘笈》找到沒有?」

  楊夢寰忽然仰臉大笑起來,聲如龍吟,悲壯異常,直似未見面前攔路五人,直向中間撞去。

  左面一婢怒叱一聲,劈臉一掌打去。但聞拍的一聲,楊夢寰臉上登時現出五個紅腫的指痕;這一掌打的十分著實,鮮血順著他左面嘴角直流下來。她望了夢寰一眼,不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,另外三婢,也同時看得一呆,暗道:這人今天怎麼啦!寧願被打的滿嘴流血,竟不肯閃身讓避。

  趙小蝶看夢寰硬向自己身上撞來,不覺大怒,右手一揚,橫拍一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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