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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四


  金環二郎聽完,笑道:「楊兄所說雖有見地,但我的看法卻有不同。江湖上的事,不能以常情測度,就拿我們天龍幫說罷,分舵、弟子遍佈江南水旱碼頭,但如非我們幫中的人,卻是很難尋到;武林道上都知道我們天龍幫總堂在黔北,究竟在黔北什麼地方?大概沒有幾個人能夠清楚,大覺寺既是惡僧們為非作歹的巢穴,必是隱密異常,何況寺中還有一株雪參果樹呢,依我推想,不只他們巢穴不准別人涉足,恐怕方圓數十里內,都防範的相當嚴密。」

  楊夢寰皺皺眉,道:「這麼說,那青雲巖大覺寺,是無法找到了。」

  陶玉轉轉俏目笑道:「你先不要發愁,假如今師妹果真被他們劫擄來大覺寺,現在還沒有到,他們帶著人走,很礙手腳,沿途總要避人耳目,就算押送令師妹的和尚,有著上乘輕功,也不能放腿趕路。我想,他們至少要落我們後邊五天以上,咱們只要在五天之內尋到大覺寺就不會誤事。」

  楊夢寰聽完話後,皺皺眉道:「祁連山這麼大,縱然仗陶兄寶駒腳力,也不能歷盡每一奇峰峻嶺。」

  陶玉笑道:「那不要緊,我們選擇幾處峰高林密地方,幾把火燒他個鳥飛獸走,這地方不少萬頃以上的原始森林,一經點燃,勢必燎原,大概三五百里以內都可以看到火勢,我們選擇一個高峰頂上隱住身子,大覺寺的和尚如果見到火勢,一定要派人來查看,咱們盯梢追蹤,讓他們自己帶咱們到青雲巖大覺寺去。」

  楊夢寰聽得呆了一呆,道:「陶兄這法子倒是不錯,只是太陰絕點兒,幾把火如果燒光了祁連山,不但無數的飛禽走獸遭了殃,無處藏身,還不知道燒燬了多少樵夫村舍,更可惜的,是這價值無數的原始森林。」

  陶玉搖搖頭,笑道:「這個你儘可放心,祁連山連綿千里,數不盡的插天高峰,大部峰嶺上都有積雪,我們要再往山中深入一段,恐怕每座山峰上都為冰雪所封,火燒冰化,勢必如倒瀉江河,不出三天,火勢必為冰雪化成的水所滅。幾把火了不起去了幾處森林而已,萬頃林木在這綿延千里的祁連山中,不過是滄海一粟,燒去幾處,算得什麼?做事瞻前顧後,愛心普及草木,那是兒女心腸。須知江湖上講求的是,心狠手辣,只求目的,不擇手段,不安心殺人,何以當得毒丈夫!你說我縱火引敵帶路的辦法太過陰絕,不知除此之外,楊兄有什麼高明辦法?」

  楊夢寰被問的瞪著眼答不出話,心裡暗暗琢磨道:陶玉的話不錯,縱火引敵的辦法,雖然太絕了點兒,但除了這辦法外,的確別無良策。想了半晌,才答道:「陶兄說的是,咱們就放它幾把火試試看,能不能招來大覺寺的僧侶?」

  金環二郎格格一笑道:「祁連山疊峰重嶺,一望無涯,除了縱火引敵帶路一途之外,別無可行辦法,咱們再往前走一段,深入山腹之後,選兩處縱火地方。」

  楊夢寰初涉江湖,說經驗閱歷,比陶玉相差天淵,他剛纔被金環二郎幾句話問的啞口無言,這當兒,只有乖乖地聽人安排。

  陶玉放馬越山,急奔如電,赤雲追風駒只跑得通體汗水,他似乎渾如不覺。

  這一陣縱馬急跑,總翻越二十餘座嶺,少說點也有百里左右山路,金環二郎才收住韁跳下馬,嘆口氣道:「再要不休息,馬兒就真的要累死了,那我們就得從千尋峭壁上跌入深壑。粉身碎骨不要緊,可是楊兄卻永遠不能再見你師妹了。」

  話說得雖然輕鬆,臉上卻是無限憐惜神色,一面拂著寶駒垂鬃,一面取出雪白手帕,擦拭著馬身上的汗水,楊夢寰只是呆呆地站在一邊,望著他發怔;他心裡洶湧著千言萬語要說,但又覺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,兩人相處時間愈長,楊夢寰也愈覺著陶玉性格無法捉摸。

  金環二郎耗費了一盞熱茶以上的工夫,從頭到尾把寶駒擦拭一遍,才轉過頭對夢寰笑道:「我們就在這座絕峰頂上休息一會,看兩處縱火地方。」說著笑著,拉夢寰縱身躍上一顆松樹上坐下,取出乾糧分食。

  楊夢寰淡淡一笑,想不出合適話說,只有沉默,一邊吃乾糧,一邊四顧山勢。兩人停身地方,原是一座極高峰頂,放眼看去,只見重峰連綿,無窮無涯,而且一色銀白,分不出是山是雪,較近幾處山峰上,也只能看出銀色山頂黑點斑斑,那大概是山峰上長的巨松之類樹木。楊夢寰窮目四外搜索,看了半天仍然是一無所獲,看不出一點跡象。

  陶玉的兩隻眼卻盡望下看,突然他轉過臉對夢寰笑道:「楊兄,你看西南方兩峰之間,是不是一片大樹林,我們現在去放火,大概到午夜時候三百里內就可見火勢了。」

  夢寰順他手指望去,果見西南兩峰之間,隱現出一片黑黝黝的顏色,點點頭,道:「不錯,那正是一片森林。」

  陶玉笑道:「好,咱們吃飽了就去放火。」

  夢寰淡淡一笑,正待答話,一轉臉,突見正西方一點白影劃空而來,不大工夫,已到兩人身峰頂,飛行如箭,快速至極,金環二郎大叫道:「好大的白鶴呀!怕有千年以上。」

  說著話,縱身而起,躍高一丈五六,手握松枝,一個倒翻,人已翻躍上松樹頂端,右手揚處,一隻金環脫腕飛出,直向那掠空急飛的奇大白鶴打去。

  楊夢寰想阻止他,已是遲了一步,陡見那大鶴轉過身來,巨翅一撲,陶玉打出的金環被擊落峰頂,接著兩翅一合,箭一般向下疾撲陶玉。

  金環二郎想不到一隻白鶴,竟有這等威勢,一時間來不及拔劍迎擊,只好飄身下樹,那巨鶴下衝之勢太快,陶玉這一飄身避開,巨鶴卻無法收勢,撞入樹中。但聞得一陣響聲,那數百年的巨松,被鶴身衝得枝葉紛飛。

  巨鶴一擊不中,立時仰首疾升數丈,二次斂翅下撲陶玉。

  這時,金環二郎已握劍在手,一招「仰觀天象」迎鶴掃去,陶玉剛纔見那巨鶴撞入松樹威勢,心中已感驚異,劍招出手,用了八成真力。

  那知巨鶴竟似通達技擊一般,斂合的雙翅,突地一張,左翼迎劍疾掃,右翼借勢下擊,兩隻斂藏在腹下的鶴腿猛伸,雙爪直逼陶玉頭頂。

  金環二郎劍勢吃鶴翅掃中,逼開一邊,且幾乎脫手,而那巨鶴右翼雙爪,卻一齊襲到,迫得他仰身倒臥下去,借勢翻滾,才算讓開一擊。

  那知他身子剛剛挺起,巨鶴卻又襲到身後,這座山峰本就不大,而且冰雪封凍,光滑異常,陶玉剛纔讓那白鶴一擊,已快到懸崖邊緣,此刻,巨鶴又從身後襲到,如果再往前縱避,勢將落入那萬丈懸崖,這情勢逼得他只有反身回擊一途,金環劍施一招「迴風弱柳」轉身橫向巨鶴掃去。

  劍勢出手,突覺被一股強力吸住,原來劍尖金環,已吃巨鶴右爪抓住,同時那巨鶴左爪左翼一抓一掃,也閃電襲到。

  陶玉心頭一涼,暗想:完了,想不到我金環二郎,送命在這畜生的利爪之下。

  在這間不容髮的剎那,突見一道銀虹,閃電而至,猛向巨鶴襲撲陶玉的左腿劈去。巨鶴左腿疾收,一仰首破空直上,陶玉不肯丟棄手中寶劍,連劍帶人被那巨鶴帶了起來。

  楊夢寰出手一招,救了陶玉,大聲叫道:「陶兄,快些撒手,這白鶴的主人,小弟認得,等見面的時候,當為陶兄討還金環劍。」

  陶玉已被那白鶴帶飛到兩丈多高,聽得夢寰一喊,只好鬆手丟劍,身子剛落實地,探手入懷,取出一把毒針,仰首望著那直升巨鶴。

  大白鶴昇高到十丈左右,突然停住,雙翅平伸,緩緩繞峰飛行,長頸下探,似在默查敵勢。

  楊夢寰見鶴思人,想起了授自己五行迷蹤步法的朱白衣來。近月來全仗五行迷蹤步精微的身法,驚走了開碑手崔文奇,保全性命;拆解了一明禪師雄渾的掌力,探得霞琳消息──他只管回憶往事,卻沒有注意陶玉手扣毒針,蓄勢待發。

  那巨鶴繞兩周後,突然俯衝下擊,直撲夢寰。

  金環二郎揚腕一把毒針,電射而出,十餘條銀線閃爍,徑向巨鶴打去,毒針細小,絲毫不挾破空風聲。陶玉心想萬無不中之理,只要那巨鶴中得一支,針上劇毒立時發作,任它是千年通靈之物,萬難抵受得住。那知陶玉毒針出手,巨鶴驀的右翼一撲,白羽扇處,一股強風自翼下捲出,陶玉打出毒針,盡被鶴翼扇出強風震飛,散落峰頂。

  金環二郎這一驚,只驚得他呆了一呆,那大白鶴卻原勢不變,仍向夢寰撲去。

  楊夢寰在括蒼山中已吃這大白鶴的虧,知它兩翼神力驚人,鐵嘴鋼爪,裂金碎石,又知它是朱白衣所飼養之物,劍護面門,縱身一閃,那巨鶴好像已看出是夢寰樣,撲擊之勢,頓時一收,右爪一鬆,金環劍落在峰上,眨眨眼沒有了影兒。

  夢寰直待那大白鶴消失空際,才俯身撿起金環劍,送交陶玉,心裡卻暗暗想道:這巨鶴突然在祁連山中出現,莫非朱白衣也到祁連山來了?心念一動,又想起那夜荒墓中撿得羅帕,不自覺伸手入懷,正要掏出,金環二郎忽然問道:「那野禽好像是認識你一樣?」

  夢寰笑道:「我和那大白鶴的主人,有過數面之緣,想不到它竟也像識得我了,千年靈禽,當真非凡。」

  陶玉冷笑一聲道:「將來我要見那野禽主人時,要好好教訓他一頓,免得以後他再縱放野禽欺人!」

  夢寰本想把巧遇朱白衣的經過告訴陶玉,但聽陶玉話風,把遭巨鶴戲弄的一腔怨忿,遷怒到巨鶴主人的身上,只好把準備出口的話,又嚥了回去,兩隻眼卻盯在陶玉臉上,一付欲言又止的神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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