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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三


  陶玉金環表面看去形如手鐲無疑,其實環上有著極細極小的尖刺,鋒利異常,金環擦夢寰右肩過,帶走他一片衣服,劃破了一寸多長一道血口,雙環餘力不衰,打在四丈外山石上面,只擊得碎石紛飛。

  灰衣僧人雙環打出之後,人也跟著向夢寰撲去,楊夢寰右手一招「拒虎門外」架開和尚攻勢,說道:「大師父且慢動手,我還有話未說完!」

  灰衣僧人雙睛突出,臉色鐵青,已是悲忿極端,那裡還會聽夢寰的話,人如瘋虎,拳腳齊施,一味地猛撲狠打。

  楊夢寰只是閃避封架並不還攻,連拆了十幾招,他仍是不肯還手。

  金環二郎一旁觀戰,看得心中大感不耐,尖聲叫道:「楊兄既存仁慈之念,你就乾脆退開,讓我來收拾他吧!」這時候陶玉卻恪守著武林規矩,不肯以二打一。

  楊夢寰知道如果陶玉動了手,這灰衣僧人必無生望,只好施出師門天罡掌中的三絕之一「赤手搏龍」一下扣著那和尚右腕脈門,正色說道:「令師確因傷穴復發而死,你再入石洞,細看他『藏血』、『腹結』兩穴,自然明白,老禪師在離開青雲巖大覺寺時,已遭同門用透骨點穴法,下了毒手!」

  灰衣僧人聽了夢寰話後,果然鎮靜下來,兩眼中簌簌淚下。夢寰鬆了他被扣右腕,和尚立時又回石洞裡去,陶玉側目望了夢寰一眼搖搖頭,緩步走到山石旁邊,撿起兩隻金環,套在右腕上。

  夢寰拉陶玉在石洞外面,把入洞會見一明禪師經過,很詳細的說給陶玉。任他金環二郎生性冷僻,手辣心狠,也聽得心裡面冒上來一股冷氣,嘆道:「這一明禪師倒不失為一個好人,他那些同門師叔、師兄,對自己師侄師弟,下了這等毒手,手段也太陰毒些了。」

  夢寰看陶玉臉,竟也流露悽然感懷神情,心中很覺快慰。

  兩人在洞外等了有頓飯工夫,仍不見那灰衣和尚出來,夢寰心覺有異,拉陶玉進入石洞,走到洞底一看,只見那灰衣僧人,已撞壁死在一明禪師身邊,腦漿迸出,死狀甚慘,只有一明禪師身邊那盞孤燈,仍然是青光瑩瑩。

  楊夢寰把兩具屍體排好,滿腮淚水,跪拜下去,低聲禱告:「楊夢寰如能救助師妹無恙脫險後,定當重來青風寺奠祭兩位大師父的亡魂英靈。」禱畢起身,和陶玉攜手出洞,搬了很多山石,把洞口封了起來。陶玉倒未反對,而且還幫著夢寰動手。封好石洞之後,兩人依原路登上懸崖,通靈的赤雲追風駒,正在峰上樹林邊吃著肥嫩的野草,一見兩人,長嘶一聲跑近身側,陶玉挽著夢寰一隻手,雙雙躍上馬背,放轡奔去,路過青風寺,向裡看去,廟門依然大開,大殿仍舊屹立,可是這短短的一二個時辰的工夫,主持這寺院的人,卻已埋恨九泉,橫屍山洞了。

  看著那依舊青山,使楊夢寰心中洶湧出很多感慨,千百萬年來,青山未變,可是不知有多少英雄豪傑,已盡作古人,那一坏黃土之下,恐只餘幾縷鬚髮未化了。想著想著,頓覺人生若一片浮雲流煙,碌碌一生為誰辛苦,待煙消雲散,留在人間的又是些什麼?

  由江西到甘肅,有水旱兩條路可走,走水路是由湖北乘船沿江而上,渡三峽進四川,再棄舟登陸入甘肅,起旱則由湖北過陝西省境進入甘肅,這一段遙遙的旅程,如依一般商旅來說,自然都走水道。但金環二郎仗著赤雲追風駒的腳程,棄船起旱,而且沿途上除了打尖餵馬之外,很少休息,這赤雲追風駒,果然是一匹並世無雙的寶馬,日夜兼程,速度不減,五日夜狂奔急馳,第六天中午時候,已到了甘肅省境中的靈臺縣。

  楊夢寰看寶駒經了五天五夜的長途奔馳,神駿之態,消失不少,垂鬃鞍鐙上,滿是埃塵,心中既感激陶玉,又覺著有些慚愧,很激動地握著金環二郎的一隻手,道:「陶兄和小弟萍水相逢,竟肯如此幫助──」

  陶玉一皺眉頭,接道:「你要是心存感激,那就是不願意交我這個朋友,其實是我願意來西北玩玩,如果我不高興來,你就是求我也沒有用。」

  夢寰聽得一怔,金環二郎卻格格大笑起來,拉著夢寰右臂,道:「我們找個客棧,要先好好地休息一天,這地方已離祁連山不很遠了,一明禪師說大覺寺中和尚,一個個身負絕學,也許不是危言聳聽,我們兩個人實力薄弱,只宜暗中下手,先救出你師妹,順便再偷它幾粒雪參果嘗嘗。」

  夢寰默默隨在陶玉身後,心裡卻在盤算時間,他想:「師父和澄因大師,一天都是七八十里腳程,如日夜兼程緊趕,可能已到了大覺寺中。如果霞琳真的被大覺寺和尚擄去,兩位老人家或能碰上,只要遇上,那自然非要救助霞琳出險不可,問題是,怕師父和澄因大師求得雪參果後,就匆匆離開青雲巖,未能得到霞琳被擄消息,或者是,押送霞琳的和尚,還未趕大覺寺來──」

  陶玉轉頭看夢寰雙眉微鎖,不知在想什麼心事,遂笑問道:「你又在想什麼?」

  夢寰笑道:「我在想師父,是不是已離開了大覺寺?」

  陶玉笑道:「你師父?那是崑崙三子了?」

  夢寰聽他話裡毫無尊敬之意,心中微感不悅,繼而又想到他生性冷僻,也就罷了,點點頭笑道:「我師父和另一老前輩澄因大師,聯袂到大覺寺中去求雪參果,療治我三師叔的傷勢,只是不知兩位老人家,是否已經離開了大覺寺?」

  金環二郎對夢寰師父的行蹤,似乎缺乏興趣,既不問夢寰三師叔受傷經過,也不問他師父由何時何地出發到大覺寺來,只淡淡一笑,牽著馬和夢寰併肩進了一家客棧。

  兩人在客棧中休息大半天。那赤雲追風駒,也經店夥計洗刷去身上和鞍鐙上的塵土。陶玉待馬兒刷好後,不停用手拂著它垂鬃,臉上神情甚是憐惜,良久後才吩咐店夥計多加草料。把馬兒飼好,然後獨自出店而去。

  大約過了一頓飯的工夫,陶玉手中提著兩大包藥物和一隻鐵鍋回來,到了房中,就連聲催店夥計準備一個木炭火爐送來。

  夢寰看著他打開兩包藥物,很細心的檢查了一遍,然後混合放入鐵鍋,這時店夥計已送來火爐,爐中火焰熊熊,火勢甚是強烈,陶玉把鐵鍋架在爐火上,又從懷中取出一小包赤紅色藥粉,和入鍋中,合上鍋蓋,人卻坐在爐邊守候。

  夢寰不知他在搞什麼鬼,直待陶玉坐下來休息時,才問道:「陶兄,你這是幹什麼?」

  金環二郎笑道:「一明禪師告訴你,青雲巖大覺寺中的和尚,都不是好東西,你信不信?」

  夢寰答道:「我想他不致騙我們。」

  陶玉道:「我也相信他不會騙我們,所以咱們就來個以毒攻毒的辦法!」

  夢寰道:「你現在是不是在調製毒藥?」

  金環二郎點點頭,笑一笑,卻不再答夢寰的話。楊夢寰自是不好再追問,祇得冷眼旁觀。

  陶玉待鍋中藥物溶化之後,又取出幾大包鋼針投入鍋中,把鍋蓋密合起來,任那爐中強烈火勢燒了一夜。

  次日起身後,陶玉才開鍋蓋,取出鍋中幾包鋼針,夢寰看針身,已被藥水浸煉成一種藍汪汪的顏色,金環二郎收好幾包鋼針,牽馬出店,兩人又縱騎西上。

  西北地廣人稀,而且多山,愈往西走,則愈難走。好在赤雲追風駒能翻越山嶺,兩人認定方向,單走捷徑,這樣一來,近了不少。又走兩天,到第三天他們已進入祁連山中。

  陶玉放眼看山勢,重峰疊嶺,高接雲天,其雄偉氣魄,實非五嶽能及。這時雖已是深春季節,但山高氣寒,直若嚴冬,所幸兩人一身武功,不畏寒冷,放轡縱騎,越山直入。

  夢寰看山勢,越來越大,山風也愈加寒冷,心中暗忖道:「這祁連山脈綿連千里,萬峰矗立,青雲巖在什麼地方,毫無線索,這等茫然尋法,何異大海撈針?」心念及此,低聲對陶玉道:「陶兄,我看咱們總得先找個樵夫,問問路徑才行,難道我們當真要遍走這祁連山不成?」

  陶玉勒著馬,回頭笑道:「走完祁連山每座山峰,我們不老死也差不多了。不過問路樵夫,也是白費,一明禪師不是說過,青雲巖僻處深山,人跡罕至嗎?如果真有樵夫知道那個地方,恐怕早已被大覺寺和尚殺了。」

  夢寰沉吟一陣,道:「大覺寺和尚雖然惡行多端,但我想既是一座規模很大的寺院,總該是有人知道的,也許他們惡行隱密,不為人知,別人只知那是一座莊嚴的寺院而已。」

  陶玉道:「要是這樣,江湖上恐早就傳出大覺寺了。」

  夢寰笑道:「陶兄所見,未必盡然,如果大覺寺僧侶們,偽善外貌,已得鄉愚信任,他們再不和江湖人物來往,武林中自然不會知道有這座大覺寺了,即是大覺寺問不出來,青雲巖總該探詢得到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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