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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〇七


  呂萱凝視那被抬進之人,看了又看,終於,由那枯瘦臘白的臉上,撲捉到了他的原來模樣,頻頻頷首道:「不錯,果然就是他。」

  呂萱憐惜地上前兩步,道:「羅雁秋,確實苦了你了,你今後若好生聽我的話,我會好好待遇你的。」

  羅雁秋這時出聲不得,睜眼瞪了呂萱一眼,便又合起雙目。

  呂萱見雁秋滿面敵意,不但不惱,反而更慈祥地道:「假若我不拿事實給你看,你決不會瞭解我的用心。」言此一歎,轉身向身後一小童道:「你去將一飛抱來。」

  過了會,那小童抱著個哇哇哭泣的嬰兒進來。

  說也奇怪,那嬰孩原來哭鬧得非常暴戾,可是他一見到雁秋,竟禁聲不鬧了,不知是他怕雁秋那種人鬼不如的模樣?還是另有原因?

  呂萱接過小童抱來的嬰兒,對雁秋道:「雁秋,你知這嬰兒是誰的嗎?」

  羅雁秋腦中閃電般的興起一個念頭,心想:大概是師兄諸葛膽的遺孤了,否則,他何以在我面前賣弄?

  他睜開眼瞧了瞧呂萱懷中的嬰兒。

  呂萱嘿嘿一笑,道:「你師兄、師嫂在世之日對你不錯,他們的遺孤,你該不該撫養,這是你的事,到此貧道的責任已了,今後則不關我的事了。」

  雁秋凝瞪雙目,望定呂萱懷中的嬰兒,不知是悲是喜,是麻是辣!

  他的生命已如油盡的殘燭,這時怎麼能撫養孩子呢?

  雁秋心如刀絞地流下兩行清淚。

  呂萱道:「後山有雅齋一間,便贈你作為養生之處罷,若需要何物,只須吩咐小童前來討取就是。」

  仇恨的火苗在他心內生下根,他要復仇!他要雪恨,他默默地容忍了囚禁生活。

  雖然他像是與世隔絕了,可是他在那小小的天地中,正獨自專心琢磨百妙神功無時懈怠。

  一月時光,他已將全身被制穴道逐一打開,不但能開口說話,並且也能起身行動,可是他卻仍裝作如以前一樣,以免小童洩漏機密。

  無知小童雖然見雁秋漸有起色,可是卻未將這情形告知呂萱。

  料峭山風,吹得窗櫺格格作響,羅雁秋久未見那伺奉他的小童進來,便悄悄地走下石床,替熟睡著的孩子又加蓋了一些衣物。

  這時,那孩子雖然正在熟睡中,可是嘴角卻蕩漾著迷人的微笑。

  羅雁秋望著孩子這般醉人的睡態,不禁伏身在孩子的粉頰上輕輕地吻了一吻,然後站起身來,直向室外走去。

  羅雁秋一出房門,便發覺今夜十二連環峰與往常兩樣,只見滿山燈火通明,亮如白晝。

  再一凝神靜聽,歡笑行令之聲,不時遙傳入耳。

  羅雁秋輕唉一聲,轉身走進房去。

  他這時下了個最大的決定,將孩子包紮起來,背在背上,便直向十二連環峰的主峰奔去。

  這時雪山派總壇的大廳之中,正是興高采烈,共慶開壇十四周年紀念,各分堂舵稍有點地位之人,差不多均已到齊,西域喇嘛也有不少在座,像這樣熱鬧盛大場面,實屬罕見。

  就在眾人俱皆興致勃勃之際,忽然大廳之中,飄然進來一人,眾人仔細一看,不由為之一愕。

  因為,倜儻不群的羅雁秋,誰會想到今日竟落得這般狼狽不堪?

  只見他蓬頭垢面,衣衫襤樓,烏黑的血漬在衣衫上結了厚厚的疤,穿於肋間的兩條鐵鍊,垂掛胸前,兩條鏈尾卻分握在他兩隻手內,他無聲無息地闖進廳來,錯非在座之人有大半人都認識他,否則,不被疑為魅鬼才怪。

  他慢步踱於廳心,哈哈一陣朗笑,宛如龍吟虎嘯。

  在座之人無一不皺起雙眉,呂萱更是馬臉變青,氣得渾身發顫,未待羅雁秋笑聲停竭,便霍地站起身形,指著羅雁秋,大聲喝道:「羅雁秋,莫非賺命長了不成?」

  羅雁秋怒聲道:「不錯,我羅雁秋正是活得不耐煩,才特地來找你評理。」

  呂萱先是雙眉一剔,瞬即哈哈笑,道:「你來找我評理?

  你有甚麼理可評?你先說說看。」

  羅雁秋神色莊重,道:「你不擇手段,貽害同道,是何道理?」

  呂萱不屑的輕咳一聲,道:「你問的這話,未免太過幼稚,我為統率武林,自該順我者生,逆我者死,難道還該留下這般叛徒,跟我搗亂不成?」

  雁秋道:「你有甚麼真才實學?你又有甚麼公德眾望?僅僅只憑了一些鬼魅伎倆就想統率武林,如果武林被你統率,天下人豈不俱皆變成衣冠禽獸……」

  呂萱豈能容他辱駡下去?倏地一拍桌子,只聽嘩啦一聲巨響,一張八仙桌分裂為數塊,桌面上的盤碗匙勺,俱皆被震得飛上天空,然後墜落地下。

  呂萱頓時身形一晃,飄身到雁秋身側。

  他還以為雁秋全身功力已失,所以僅掄掌用了二成功力,直向雁秋面頰打去。他無非想泄泄胸中這口悶氣,並無致雁秋於死地之心。

  雁秋見他只用了二成功力向他打來,便知他仍存了對付殘廢之人的心,並未將他放在眼內。

  所以他也未提功凝氣,輕輕的出手一格,呂萱向後退一步,驚懼地道:「你……」

  他不知說什麼才好,因為變故太出意外。

  原來在他的意念之中,羅雁秋今生今世,被封穴聲,是再也不會解開了。

  可是,時下羅雁秋的穴道不但解開,同時功力亦絲毫未打折扣,所以,時下他不僅驚異不已,同時亦暗自為自己的莽撞捏了一把冷汗。這時若非雁秋宅心忠厚,他此時不死,也得受個重傷。

  雪山派內三堂的堂主,以及護法等高手,俱皆離座趨身上前,道:「稟報掌門,此事何須你老人家動手,內三堂及護法、俱皆恭聆令喻。」

  羅雁秋早已存了拼死一個夠本,拼死兩個賺一個的決心,所以,未待呂萱開口,便已說道:「你們就索興一起上罷,免得我一個個地打發,耽誤時間。」

  他的話好狂,令三位堂主及九大護法俱皆火冒三丈,異口同聲,道:「小狗休要賣狂,只要掌門一聲令下,不怕你不碎屍萬段。」

  呂萱在眾人討令之下,豈可稍示猶豫,倏即把頭一點,道:「諸位均請退下,對付這種後生小輩,實無須勞各位大駕,還是讓小白龍鍾君平過來,將他拿下,免得事後讓人譏嘲我們以大欺小。」

  三位堂主以及九大護法覺得掌門這種分配,既公允而又不貶身份,便都一一依言退下。

  那小白龍鍾君平,乃是崆峒派四龍三鳳中人物,雖然他的年齡小,可是功力強過同輩幾位。

  這時,掌門不叫旁人,偏偏叫他,足見他平時甚獲掌門人器重。

  他得命躍到廳心,先向掌門一揖,然後轉向雁秋,道:「羅雁秋,你究竟有甚麼本事,竟敢來我們雪山派撒野,今日你勝了小爺便罷,如若不然焉有你的命在。」

  羅雁秋睨視鐘君平一眼,道:「這裡沒有你囉嗦的餘地,還是換上你們剛才那十二人上來……」

  鐘君平驕縱慣了,豈能受得了這種侮辱,頓時暴喝一聲,雙掌已如雷奔電掣,交錯向雁秋上下兩盤打去。

  羅雁秋嘿嘿一笑,道:「這是你自找苦吃,可怪不得我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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