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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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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早不慢,不前不後,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,不知從哪裡突然飛來了一塊山石,它擊中了白瘢狼胯下坐騎的臀部。 騾子受痛受驚,頓時前蹄猛抬,使勁「嗚」地一聲長鳴,就向下坡沖了下去,把他四腳朝天地掀翻在地! 騾子戀群,同進共退,一隻跑,三隻跟,只一會工夫,就跑出了五裡地路。 這也叫「偷雞不著蝕把米。」也可以說:「暗室也有天地知。」 白瘢狼非但平白地給摔了一跤,險險地自己滾下百丈深壑,而且,還一跛一拐地走上好幾裡路! 哪裡來會飛的山石? 這當然是麥小雲的傑作了。 麥小雲見姓安的公子上了路,而不見絳衣姑娘的形影,他雖然不悉對方的來歷和心意,但是,他聽到了那兩個腳夫後半段不懷好意的密謀,因此,就倒折跟了下來。 好在白瘢狼的行業幹的是腳夫,這一點路他並不在乎,只是心中感到彆扭,感到窩囊。 不由邊跑邊咒地說:「你這只四蹄的的畜牧,好跳不跳,好跑不跑,偏偏在這節骨眼的時候跳了起來,跑了起來。 「以致壞了大爺我算計妥當的大事,一旦大事底定,看找不宰了吃你的肉,剝你的皮……」 這時,夕陽斜照,倦鳥投林,黃昏已臨了。 而他們的前面,也正好有一座老寺古刹。 安龍媒定一定神,遂一拉騾首,輕步的踢韃過去,舉目一陣打量,見這老寺實在是老得掉了牙,脫了發。 牆壁上的粉刷早不見影兒,連層疊的紅磚也禁不起風吹雨打太陽曬,斑斑剝剝,都腐了,蝕了,酥了…… 猛抬頭,山門頂端的橫匾已經褪成了原色,不過,「能仁古刹」四個大字,還依稀可辨。 轉過拱壁,壁旁放對一張桌子,桌子上堆些香燭金紙,一張凳子,凳子上坐著一個寺僧。 安龍媒跨下了坐騎,整整衣,抖抖塵,然後雙手拱禮地說:「請問大師,此路通往何處?」 那個僧人約有四十年紀,雙睛閃爍,紅光滿面,穿的倒也不壞。 他瞥了對方一眼說:「此去只通呂家寨小村。」 「那過了呂家寨呢?」 「千山萬壑,峭壁嶺岩,不是『天堂』,就是『地獄』!」 安龍媒聽了個由怔了一怔,他說:「這麼說來,此條路是走不通的了?」 「不錯,此條正是『絕路』,不然能仁寺何致破敗如此?它『專收幽靈』,『廣留鬼魂』!」 這個和尚語含「禪」機,旁人卻是聽它不懂。 安龍媒又急了,又憂了,他喃喃地說:「這該如何是好,如何是好……」 「本寺備有客房,施主何不宿上一宵?明晨『上道』,換個『世界』好了。」 安龍媒正在遲疑,白瘢狼已經趕上來了,說:「既然前去無路,那我們再繞上崗子去吧!」 那寺僧接口說:「天色已晚,你們若再返回茌平或更遠的地方,必然要走上幾個時辰的夜路,而這黑風崗路狹地險,萬一有個閃失,那可要後悔終生了。」 安龍媒尚有遲疑,尚在猶豫,那個寺僧已經拉破喉嚨高喊起來了。 「喂—一有客人來了。你們大家快出來接待啊!」 「乒乓乓」,「咿咿呀呀」,山門開了,偏門也開了,一下子撞出來五六個和尚,他們也不管人家住不住,宿不宿,就七手八腳拉騾的拉騾,推車的推車,未幾即安置在天井之中。 安龍媒見大色果然已晚,僧人說的不無道理,也就無可無不可地被擁進了山門裡面。 白瘢狼徒呼奈何,但事已至此,也只有過了今宵,再想辦法製造第二次機會了。 他的目的,他的願望,乃是擬在黑風崗頂將安龍媒推下山溝,霸佔對方數千兩的紋銀,然後逍遙他鄉。 這也是他和傻狗在悅來客店前廳中所密談的話語,但是,天不從人願,一路上諸多叉歧,諸多事故。 其實,這也是他命中評定,一生中無財、更無福,因此,已沒有第二次的機會可以製造了。 非但得不到錢財,還當夜連性命也斷送在能仁寺內,更折了壽。 大殿內澹澹淡淡,冷冷清清。 同樣的專院,同樣的神佛,有的寺院香火鼎盛,有的神佛披紅貼金,但有的卻是黯淡無光,冷落伶丁,所以,做神佛也得選一個有天時、地利及人和的地方才行! 酉時正,晚飯開了,當家和尚特別殷勤,他在大殿上點了一個燈火通明,並且擺了一桌素筵,菜點豐盛,還有酒呢! 當家和尚的年紀五十左右,比剛才坐在寺門外面的那一個要大了一些,也胖了一些。 他斟滿了兩杯老酒說:「來,施主,我敬你,你來時平平安安願去時也快快樂樂,無牽無掛。」 安龍媒說:「多謝大師盛情招待,但小生卻不善飲酒。」 「不善飲就小飲一杯,這酒能使你如遊太虛,如上天庭。」胖和尚端起安龍媒面前的灑杯,硬塞在對方的掌中。 「我不會飲,真的不會飲……」 「不會飲也得喝了這一杯。」 「大師原諒……」 二人推來推去,忽然「砰!」的一聲過後又是「嘶」的一聲。 杯子破了,但地上卻不見水漬,意外地竟現出了熊熊火光! 酒裡有毒,烈醪之中摻上了砒霜! 安龍媒怔住三了,嚇著了,他觳觫得連話也講不出來。 胖和尚生氣了,發怒了,他狠狠地說:「你這不知好歹的東西,佛爺看你是肥豬拱門,就發了慈悲之心,所以想給你留個全屍。 「如今,你自己弄砸了鍋,攪壞了局,那就準備開膛吧!」 他身子一側,霍然由靴筒中抽出一把牛耳尖刀,抵在安龍媒的脖子上,然後又喊叫了起來。 「沙彌,拿繩子和面盆出來!」 兩個十五六歲的小沙彌飛快地逸了進來,一個拿了一根麻繩,一個捧著一隻面盆,兩盆中過盛有小半盆的水! 安龍媒個必喝酒,他已經在遊太虛、上天庭了,迷迷糊糊,恍恍惚惚,周身無力地任人捆,任人綁了。 胖和尚仰天哈哈地一陣大笑,然後說:「小子,你活著是個糊塗人,死了叫你做個明白鬼,老子不是和尚、為了混飯吃才剃去那三千煩惱絲。坐不改姓,行不更名,以前叫『赤面虎』阮百男,如今嘛!『黑風大王』便是!」 他牛耳尖刀高高舉起,重重插下,頓時聽見「撲通!」一聲,人就倒在塵埃上了。 安龍媒就這麼嗚呼哀哉了嗎?當然不是,請看,一不見血箭標射,二不見心肝落盆,三嘛!地被人捆綁在屋柱上,無論生死可全倒不下來呀! 那躺在地上的又是誰呢?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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