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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二


  禿頂老人長歎一聲道:「此非其時,你不知道還好,否則恐惹殺身大禍。」

  藍劍棠道:「三紅衣老鬼似不知恩師……」

  禿頂老人忽縱聲大笑道:「他們怎麼不認出為師來歷,此刻雙方多存私心,暫不揭破,其實真相均知對方身份。」說時還劍回鞘,身形如鳥飛起,疾如離弦之矢落在茅屋外,道:「來犯之敵暫被驅退,至少一個對時之內可無卷士重來之虞,可容老朽入見否?」

  他說話時凝目內望,寂無一人,只剩下一座空蕩蕩房屋,並無桌椅床榻,宛如久無人居模樣,不禁心中大奇。

  忽聞甘六娘傳出語聲道:「兩年來,你我兩家互不通聞,壁壘分明,今日閣下為何紆尊降貴,光臨寒舍!」

  禿頂老人道:「因無老朽發現你我均是同一大仇!」

  甘六娘答道:「因捨下已佈設奇門禁制,老身亦未能諳曉其中奇奧變化,無法出迎請乞見諒。」

  禿頂老叟聞言呆得一呆,暗生愧疚之念,因他自詡所學淵博,但未能察出茅屋中設有奇門,不禁耳根發熱。

  突然眼前人影一閃,現出南宮鵬飛,含笑道:「請進!」欠身肅客。

  禿頂老人跨入門內,眼中景物大異,只覺廳堂中甘六娘等人均離座施禮迎接自己,忙抱拳哈哈大笑道:「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,老朽知錯矣!」

  甘六娘道:「閣下無錯,老身並不願閣下牽入此項是非中。」

  禿頂老人詫道:「為什麼?」

  甘六娘道:「因為閣下與老身仇家不過是意氣之爭,但老身有殺子之仇,不共戴天,輕重有別,道不同不相為謀。」

  禿頂老人俯首無語,須臾長喟一聲道:「雖說如此,但老朽不能坐視不問,無動於衷,而且唇亡齒寒,老朽亦未必便可自保。」

  南宮鵬飛道:「我等目前亦無法穩操勝券,與其坐以待斃,不如先發制人,故我等片刻之後,必須離此潛入朱衣總壇……」

  禿頂老人面色忽變,道:「呂梁總壇,兇險萬分,你等人數單薄,輕率闖入,徒招殺身之禍,甚為不智,而且朱衣令主馮翊武功曠絕,陰險殘暴……」

  「什麼?」南宮鵬飛詫道:「朱衣令主名喚馮翊麼?」

  禿頂老人自知失言,目露惶恐之色,道:「馮翊是他真實姓名,普天之下除老朽外,恐無第二人知情。」

  南宮鵬飛道:「諒閣下與馮翊本為好友,後因事反目不和麽?」

  禿頂老人苦笑道:「老朽這點微末技藝,怎配與他為友,老朽昔年是他親信屬下,不過此乃一二十年前的事了。」

  「二十年是一不太短歲月。」南宮鵬飛目含深意道:「其時馮翊尚在蒼冥劍容華修翰門下為徒,華老前輩耿直方正,怎容他廣植私黨。」

  禿頂老人道:「尊駕所知不謂不多,但怎知馮翊其時已背師重投,私植羽黨,當時老朽還是他心腹,言無不從,計無不從。」言下自悔不勝,又道:「老朽不該將真實姓名洩露,為諸位帶來不測之禍。」

  南宮鵬飛搖首微笑道:「無妨,馮翊樹敵結怨太多,自顧不暇,決不致自己前來,但不知馮翊背師另投何人?」

  禿頂老人忽面色一變,道:「尊駕休再妄念在老朽口中套出絲毫真情實話!」

  南宮鵬飛哈哈大笑道:「閣下不請自來,馮翊之名又是閣下自動說出,我就不信你就脫得了干係。」

  禿頂老人面色大變,良久長歎一聲道:「尊駕說得不錯,不過尊駕是否欲以此脅迫老朽麼?」

  南宮鵬飛聞言,不禁目泛怒光,冷笑道:「此話未免妄度君子之腹,閣下請自便吧?」

  驅客令一出,禿頂老人臉上似有點掛不住,銀須無風自動,顯然怒極,兩臂蓄滿真氣。

  南宮鵬飛見狀,鼻中一哼,道:「閣下還是留點氣力對付馮翊遣來高手吧!如我所料不差,今晚三更前後必捲土重來。」

  禿頭老叟突然長歎一聲道:「老朽年逾七旬,無兒無女,了無牽掛,生既無何歡,死又有何懼,但今晚必須留神一二,馮翊暗投另師為昔年武林凶煞毒尊者。」

  南宮鵬飛一聞知毒尊者之名,不禁機伶伶打一寒顫,暗道:「鄧公玄乃馮翊門徒,但仍傷在催魂伽藍丁大江白骨針下,不言而知催魂伽藍丁大江亦是馮翊手下,此中必有蹊蹺?」

  他茫然不解,後又靈機一動,不由恍然大悟,道:「馮翊投在毒尊者門下時,毒尊者諒另有他徒。」

  禿頂老人以驚異目光望了南宮鵬飛一眼,似贊佩南宮鵬飛推事察理,層次有序,點點頭道:「尊駕料得委實不錯,老朽雖知馮翊另有一師兄,但老朽等無法到達毒尊者潛隱之處,不知事實真象,只依稀風聞毒尊者逝去,師兄弟二人爭奪掌門之位,遂演變成鬩牆之禍,師兄弟二人形成極端對立,直至今日愈演愈熾……」

  甘六娘突問道:「他那師兄是誰?」

  禿頂老人微微一笑道:「你我就是所知太多,故今日不免風聲鶴唳,一夕數驚,他師兄迄今老朽尚不知其名,前十年馮翊之事,老朽比較清楚,但十年後恐令郎勝過老朽所知。」

  甘六娘聞禿頂老人提起其子,不由心頭一酸。

  其媳目眶瑩光流轉,珠淚落下斷線般。

  南宮鵬飛忙向禿頂老人道:「今晚強敵必至,閣下應有所準備。」

  禿頂老人自知失言,引起甘六娘婆媳傷心往事,忙道:「老朽稍時再來!」大袖一揚,掠出戶外而杳。

  南宮鵬飛望了甘六娘婆媳一眼,道:「兩位請不要難過,在下決相助兩位手刃大仇,但此非其時……」

  忽聞戶外傳來一聲悶嗥,南宮鵬飛疾閃出室,摻著一人進入,只見是鐵鞭昆侖袁振斌肩脊等處殷紅鮮血流下……

  勝玉珠不禁花容失色,心如刀絞,道:「袁老師,你怎麼了。」

  袁振斌豪笑道:「袁某死不了,只受了點皮肉輕傷,少俠,如不及時撤離此處,恐雙拳難敵四手。」

  南宮鵬飛微笑道:「袁兄威望武林,怎麼今天膽小如鼠起來了。」說著取出一粒丹藥與袁振斌服下。

  袁振斌眼皮微翻,冷笑道:「袁某只知此處三裡方圓之外匪邪密佈伏椿,半為身著紅衣,武功詭異,並非袁某自詡武功出眾,能勝過袁某的卻亦寥寥無幾,似紅衣凶邪卻武功個個極高,我等人力單薄,無法穩操勝算。」

  南宮鵬飛略一沉吟道:「據袁兄觀察,他們共有多少人?」

  袁振斌道:「約八十餘人,袁某並非危言聳聽,他們尚在守候援手,趨吉避凶,不是示弱……」

  南宮鵬飛忙道:「逃遁已無門,老兄已連殺他們四人,匪徒豈肯甘休,置之死地而後生,在下與樊老英雄出外判明形勢後,再定對策,袁兄請休息片刻。」

  袁振斌道:「慢著,那紅衣匪徒是何來歷?」

  南宮鵬飛道:「這還要問,自然勝姑娘師門有關了。」偕同樊華疾掠出去,藉著地勢隱蔽不顯身形。

  樊華道:「少俠計將安出?」

  南宮鵬飛道:「以毒攻毒,釜底抽薪。」右手一托樊華腋下,騰身拔起,疾如流星而杳。

  …………

  暮暝四合,雲山蒼茫。

  陵嶽如阜,綠草及膝,草叢中冉冉冒起兩條黑影,風動衣袂,瑟瑟出聲。

  四外長草中隱隱逼射十數道森厲眼神,注視著那一雙人影。

  只聞一低沉話聲道:「鄧少俠吩咐你我在此守候吳江七雄,他們當在三更時分趕至。」

  「為何一定要等吳江七雄?」

  「鄧少俠一著失策,致勝玉珠遁逃無蹤,荒寺中又被白髮無名老賊一陣阻擾,更無法可尋勝玉珠下落,恐謀畫成空,又恐令主不容,是以欲先發制人,在此不遠一幢茅屋內潛隱祖孫三人,這三人使令主久久寢食難安,少俠發現本門不少高手趕至……」

  「什麽,鄧少俠命我等就為此麽?」

  「正是!鷸蚌相爭,漁翁得利,你我與吳江七雄暗中施展絕毒暗器誅戮朱衣匪徒,鄧少俠與花蕊夫人潛入呂梁總壇……」

  本就語雲甚低,說至此處更是細為遊絲,杳不可聞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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