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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四


  吳慶瑞用憂鬱悸懼的眼神望了四外一瞥,只覺靜悄悄地如一泓死水沉寂,暗歎了一聲,望一塊石凳坐下。

  他枯坐下了半個時辰,已是旭日東昇,漸見遊人,濱湖揚起一片清脆歌聲,探菱少女乘坐小船來往於菱葉間。

  吳慶瑞知諸定邦一定不來赴約,心如刀絞,只覺其子已凶多吉少,熱淚幾欲奪眶,強令抑制住,震地立起,轉返家中。

  一抵宅門,只見一壯漢迎著目露惶恐之色道:「方才丁老前輩已返轉,只說情勢危急,無名老賊已查覺我等在湖濱布下伏樁,無法再留,不然將連累莊主滿門慘遭屠戮,匆匆離去。」

  吳慶瑞面色一變,道:「丁老前輩竟然走了麽?」

  那漢子道:「武林群雄亦匆匆離去。」

  吳慶瑞苦笑一聲道:「走了也好!」目睹宅門外面懸燈結彩,怒氣無處發洩,雙拳連摧,毀之無存。

  忽聞一聲哈哈震天大笑,自參天古樹上,突電瀉落下一條人影,疾如鷹隼悄無聲息沾地,現出諸定邦,背劍屹立,懾人眼神注視著吳慶瑞一語不發。

  吳慶瑞不禁大驚失色,道:「諸老師為何不踐諾言。」

  諸定邦冷笑道:「那只怪吳莊主,家師言明須莊主隻身前往,為何在湖周密佈伏樁。」

  吳慶瑞怒道:「諸老師不要信口雌黃,含血噴人,有何明證。」

  諸定邦發出震天狂笑道:「家師已追蹤丁老賊而去,老賊縱然易容,也難逃家師神目如電,這且不談,你我之間如何清償。」

  吳慶瑞面色激厲,冷笑道:「罪不及孥,諸老師如放回犬子,你我放手拚搏,吳某不敵,雖死無怨。」

  諸定邦微微一笑道:「令郎就在樹上,安然無恙。」

  吳慶瑞竟似不信,一鶴沖天而起,只見吳泰康放在三叉樹椏上,被點了睡穴,昏昏如死,探手撫鼻,只覺氣息甚勻,知諸定邦言之非虛,縱身飄下,拔出兵刃,道:「諸老師請出手吧!」

  諸定邦微微一笑,倏地長劍應腕而起,一招「天際舞鶴」揚出,劍勢緩慢無比。

  吳慶瑞只覺來劍神奇莫測,竟然無法封架,不禁身形一斜。

  突感劍芒眩目,肩頭奇痛,一股鮮血泉湧噴出,嗆啷一聲兵刃脫手落地。

  吳慶瑞自知武功有遜諸定邦太遠,淒然一笑道:「吳某年至花甲,死不為夭。」左拳疾伸,按向頭頂竟欲自絕而死。

  諸定邦五指迅如電光石火抓出,一把扣住吳慶瑞脈門淡淡一笑道:「諸某已不復十年以前心性,望你洗心革面,佈施功德,以贖前衍,令郎半個對時後必可醒來,但令郎在外依勢淩人,惡行如山,經諸某點了三處殘穴。」言罷,雙拳一抱轉出疾步如飛走去。

  燕京。

  宋禦史府是一幢寬敞宏偉近百年老宅,重門深院,古木籠蔭,入夏以來,到處張著天棚,早晚灑水,以消酷熱。

  主人宋燕彰,年約六旬,官居都察院都禦史,直諍無隱,剛正不阿,聖眷極隆,嘗許之為大唐名臣魏徵。

  宅外忽現出一約莫古稀策杖老人在附近徘徊,老道龍種,緩緩而行。

  忽眼中一亮,只見室內走出一個五旬瘦小老者,他認出此人系宋府帳房王秋和,甚獲宋禦史信任,竟尾隨王秋和而去。

  王秋和走出胡同,穿過兩條大街,轉入一條深巷,逕向一幢住宅走出,忽聞身後呼喚道:「王師爺!」

  語聲陌生,王秋和不禁一怔,別面望去,只見是一策杖老人,目露迷惘之色道:「閣下方才是喚兄弟麼?」

  老人微微一笑道:「王師爺,你我十年不見,音容已改,老朽姓……」說此忽然一頓,似又所畏懼,壓低語聲道:「你我可否找一家酒樓相敘,此地說話有所不便,因尊駕不久有滅門大禍,念在知交,特來相告及早預為防範。」

  王秋和聞之面色大變,道:「請至合下一敘如何?」

  老人略一沉吟點點頭道:「也好,不過請尊府親眷家小回避,茲事體大,不容紋風走漏免貽滅門之禍。」

  他一再說出滅門之禍四字,使王秋和心驚膽顫,忙點頭應好。

  雙雙連袂走入,其妻兒迎著,王秋和吩咐其妻道:「準備酒菜送往書房,我有要事相談,不准喧吵。」說著肅客進入書房。

  老人忽掀起滿頭白髮,微微一笑道:「王師爺,你還認得老朽麼?」

  雖是相隔十年,容顏老去,當年面目卻依稀可辨,認出是曾任宋府護院武師龐洪,不禁大驚失色道:「龐武師!」

  龐洪點點頭道:「不錯,老朽正是龐洪。」

  王秋和膽戰心驚,忙道:「當年……」

  龐洪手拳一擺,道:「當年之事不提,何況你我之間毫無怨隙,龐某此來並非惡意,但滅門大禍卻非危言恫嚇之詞。」

  王秋和禁不住脊骨上直冒寒意,毛骨悚然,囁嚅道:「龐武師可否請道其詳,指點一條趨吉避凶明路,在下當感恩不淺。」

  此刻其妻已送來酒菜,兩人忙止口不言,王秋和待其妻離去後,將房門嚴拴。

  只聽龐洪笑道:「龐某已改過遷善,洗手不幹多年,但龐洪乃武林中人,武林朋友甚眾,難免交往,最近有一武林朋友找上龐洪隱居之處,直敘來意……」

  王秋和詫道:「龐武師那位武林朋友是誰?」

  龐洪搖首笑道:「你還是以不知道為妙,那位朋友查明你東翁祖先收藏一物,此物本系一武林前輩奇珍,關係目前整個武林興衰,他知龐某曾充宋府護院,懇求龐某相助再出,盜回這件奇珍……」

  王秋和目露詫容道:「那武林奇珍是何物?」

  龐洪鯨飲了一杯酒後道:「且聽龐某說出原委,這位武林朋友武功甚高,心狠手黑,他認為我龐某熟門熟路,如允相助,可收事半功倍之效,否則,他拚著夜闖宋宅,血洗宋府全家找出那件武林奇珍……」話聲略頓,又道:「龐某力勸這位朋友不可操之過切,天下事欲速不達,龐某應允相助,但絕不可行兇,是以龐某想來想去,只覺王師爺堪可信託。」

  王秋和聞言不禁手足冰冷,面色蒼白囁嚅道:「龐武師,你我無怨無仇,何必強拉在下身上。」

  龐洪目露凶光,冷笑道:「只有你王師爺相助,才能順利到手,而且神不知鬼不覺,宋大人根本不重視此物,因為是一具頑鐵,在宋府內一錢不值,但到了武林中人手中,卻價值連城……」

  王秋和麵如死灰,暗道:「難怪上月相命,言我流年不利,應五鬼凶煞……」

  龐洪忽堆上滿面笑容,在懷中取出四錠黃金,重可百兩,道:「王師爺,百兩黃金,敬乞笑納……」

  王秋和雙手連搖,道:「這萬萬不能收下,在下絕非見財忘義小人。」

  龐洪面色立時一沉,如罩上一重嚴霜,冷笑道:「龐某亦非請王兄買主求榮,只相求查明藏處,由龐某自取。」說著目光森冷逼視在王秋和麵上,接道:「王兄,你可曾感覺腹中隱隱生出灼焚刺痛麽?須知龐某在此酒中已下得無形奇毒,每三日須服下解藥,不然奇毒發作,裂腸穿腹,七孔流血而死。」

  王秋和口噤不能出聲,呆若木雞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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