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武陵樵子 > 血染秋山夕陽紅 | 上頁 下頁
一二〇


  紫衣少女不禁格格笑道:「敝幫主曠代奇才,內外武功均臻化境,雖然目前默默無聞,但一二年內必聲名大噪,而且譽滿四海,受萬千同道翕然景仰,少俠莫說我徒逞口舌之利,不久少俠見到敝幫主後,就知我言之不虛。」

  朱玉琪冷失一聲,不再言語。

  彭天梁見他們兩人唇槍舌劍,一時竟插不上話來,此刻才出聲道:「如姑娘所言,那崔瑚將鏢車藏於何處?」

  紫衣少女道:「倘老鏢頭矢誓取回失物,除非問計於敝幫主,我也是一籌莫展。」

  朱玉琪笑道:「問崔瑚當面索還,不是簡便得多麽?何必一定要問計於貴幫主。」

  紫衣少女正色道:「少俠似處處都對我不滿,其實我說話無一不實是求是,絕無一絲虛誑欺詐,須知崔瑚本人武功機智都屬上上之選,何況受天河鬼叟戎雲虎之命,網羅的均是隱世多年卓著凶名的妖邪,少俠雖武學上乘,究竟寡不敵眾,僅憑三式劍法恐無濟於事。」

  朱玉琪不禁氣得一臉鐵青,冷笑道:「在下定要僅憑孤劍擒來崔瑚,以免姑娘看輕。」說著身影一晃,便已無蹤。

  紫衣少女料不到朱玉琪性傲自負,不禁花容失色,立即取出一支竹箭交與彭天梁,道:「老鏢頭立即偕諸位鏢頭撤出永勝鏢局,奔往衡龍橋東十五裡白石庵中,自有人接引去見敝幫主,我須趕上朱少俠,防他遭遇不測。」話落人出,穿空而杳。

  …………

  朱玉琪滿腔憤憊離了永勝鏢局,翻出長沙城垣,疾如流星奔向岳陽而去。

  月已西斜,隱現於一朵衣雪中,星光閃爍下,眼前景色不勝荒涼,草樹雜離,野徑無人,道旁壘壘青塚,不時傳來一聲聲梟鳴,使人毛骨悚然。

  四更將殘,習習晚風尚有料峭寒意,朱玉琪經過一陣疾奔,撲面晚風使他頭腦恢復清醒,步法亦放緩下來,默默忖思道:「小不忍則亂大謀,自己實不宜意氣用事,紫衣少女雖然來歷不明,但未嘗不出諸善意,她如果有所圖謀,以他武功盡可挾脅彭天梁而去,枉費唇舌心機,未免多此一舉。

  自己如果容忍,必可知道彭天梁何以如此看重這鏢車,莫非車內還隱藏什麽重大秘密麽?」

  越想越後悔,意念欲轉回永勝鏢局,又恐紫衣少女譏笑,不禁一頓足,長歎了一聲,暗道:「紫衣少女俏麗絕豔,嫵媚可人,自己倘是男身,當深幸一親芳澤為榮,怎奈自己也是女兒身,只緣妒念鑄出大錯,若呂兄知道,定然笑我無容人之量。」

  他一想起呂松霖,不禁玉面泛霞,耳根發熱,呂松霖那儒雅倜儻的玉樹豐神,長相縈繞腦際,無時或忘。一時之間心神不屬,信步所之,不覺走在一處莊院前士坪之上。

  朱玉琪不由愣住,凝目打量這座莊院,湘省本屬江南,但莊院建造竟仿北方四合院子築成,占地甚廣,矮矮的平房,牆邊植有數株高大棗樹,繁柯籠蔭,迎風沙沙作響。

  坪上堆置數叢稻草,宛如墳塚,西月映射下拖著一條長長黑影,憑添了幾分森森鬼氣。

  驀地——

  「叮」的一聲鐵石交擊之音隨風傳來,在這似水靜夜中聽來,無異巨石擊潭,轟然巨響。

  朱玉琪不禁嚇了一大跳,凝目搜索聲從何出,只聞草堆後傳來一個蒼老笑聲道:「暮夜更深,風寒月殘,這般時分,公子為何駕臨寒舍來了?」

  一個鬚眉皆白,一身莊稼穿著的老頭在草堆之後跨出,口中銜著一支竹煙袋,煙雲嫋嫋。

  朱玉琪哦了一聲道:「在下意欲趕程,不幸迷失路途,誤踏寶莊,望乞見諒。」

  老者向朱玉琪肩頭長劍深深打量了一眼,呵呵笑道:「豈敢,不知公子前往何處?」

  朱玉琪道:「在下意欲趕往岳陽。」

  老者笑道:「遠咧,遠咧!岳陽距此不下三百里,腳程再好,也須一日一夜,年輕人真是,趕路竟錯過宿頭,公子既來之則安之,不如去老漢家中歇歇,用點粗茶淡飯,天明再登程如何?」

  朱玉琪道:「怎好叨擾。」

  老者笑道:「不嫌簡慢就是,何言叨擾二字。」

  這老者談吐典雅,不似莊稼庸俗,湘省文風極盛,朱玉琪不疑有其他,道:「既然如此,只有恭敬不如從命。」

  老者一面延請朱玉琪入門,一面笑道:「老漢習慣早睡早起,不想竟遇上公子,頗為難得。」

  在廳堂落座後,老者即至廚下端來一碗碗雞鴨魚肉,並有一壺自釀好酒,滿滿替朱玉琪斟上了一碗,道:「老漢生平無他好,就是具有劉伶奇僻,自來得意事,好作醉鄉遊,此酒系老漢自釀,公子嘗嘗即知。」

  朱玉琪見酒色碧綠如膠,芬芳撲鼻,不禁擎碗淺飲了一口,只覺酒甘味醇,齒頰留香,連聲贊道:「好酒!好酒!」

  老者不禁喜笑顏開,兩人對坐而飲,問道:「公子尊姓,自何處而來?公子肩佩長劍,定是俠士。」

  朱玉琪道:「在下姓朱,自長沙永勝鏢局而來,粗知拳劍,何敢當俠士之稱。」

  老者聞言目中不禁閃出一抹異樣光芒,長長地哦了一聲道:「原來公子是永勝鏢局鏢頭,失敬,失敬。」說時又在朱玉琪碗中滿滿斟上,接道:「老漢先乾為敬。」伸頸一仰,咕嚕嚕一飲而盡。

  朱玉琪雖力不勝酒,也不便過謙,仰飲而乾,只覺一陣頭昏目眩,玉山頹然,伏案睡下。

  老者見狀微微一笑,右掌虛按桌面,霍地立起,與前判若兩人,目光炯炯如電,哈哈大笑。

  笑聲中,廳側門內忽嬌喚了一聲!

  「爹!」一條紅衫,翩若驚鴻閃了出來,現出一個眼波流蕩,冶豔媚人的紅衣少女。

  只見她眼波向朱玉琪一轉,嫣然笑道:「爹,他是誰?」

  老者沉聲道:「他就是無端作梗,使崔少令主功敗垂成之人。」

  少女嗔道:「崔少令主是他的事,你老人家何必助紂為虐,崔瑚自負武功高強,此人能與他為敵,定然身手非凡……」

  老者大笑道:「不必說了,我已知你心意,多少人均不獲你青睞,難得你相中他,小妮子,我醜話先說在前面,留神他好看不中吃,碰碰你的牙齒。」

  紅衣少女嫣然一笑道:「女兒憑三寸不爛之舌,不怕說不動他。」

  老者微微一笑,踱出廳外而去。

  紅衣少女走近朱玉琪身旁,只見朱玉琪星眸緊閉,酡紅雙頰,膚白如玉,不禁又愛又憐,忙兩手摻起,扶望自己香閨而去。

  少女臥室佈設得幽雅潔淨,檀榻羅帳,梨案瓷墩,案上一隻細頸漢青瓷瓶,插著一束燦爛盛放桃花,在燭光映照下,嫣紅鮮豔,倍增春意。

  壁上懸有一唐人仕女圖之軸,圖旁並分掛一聯:

  「芙蓉夜月開天鏡

  楊柳春風擁畫圖」

  少女將朱玉琪扶往榻上,脫履用被掩好,在案屜中取出一隻小瓶傾出三粒翠綠色藥丸,掀開朱玉琪嘴唇喂服而下。

  約莫一盞茶時分過去,窗外雞啼喔喔,一線曙光侵入,屋內景色蒼茫黯淡。

  少女斜臥著,皓腕支頤,星眸凝視著朱玉琪,一瞬不瞬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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