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武陵樵子 > 血染秋山夕陽紅 | 上頁 下頁 |
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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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色未明,城門已開,車馬行人,負阪走卒絡繹往來不絕。 一輛陳舊的套車由兩匹健騾曳拉著,緩緩出了西直門,車轅上高踞著眇目老者,揚鞭嘶喝,座下健騾放蹄狂奔,望西山絕塵而去。 此時的眇目老者一反如昨晚的形態,老態龍鍾,鬚髮斑白,但他獨眼中更為炯炯有神。 西山又名小清涼山,在宛平之西山,高聳入雲,嵯峻巍峨,步其巔,寒冽特甚,冬雪積不易融,自下望之,若初琢之玉,潔白而峭峻,燕京八景,有西山霽雪之稱。 其實霽雪西山並不代表其美!西山楓葉,其紅似火,尤其在夕陽殘照下,晚霞燒天的楓葉奪錦相映,景色絕美,徘徊其間輒為神往。 且說騾車在濛濛曙光中疾馳而去,田野一緣無涯,麥秀稻香,令人心曠神怡。 眇目老者心無旁鶩,一直趕程,額角上沁出點點汗珠,八月秋風,涼透重襟,這季節,流汗在練武人身上堪稱罕見少睹,若非心情緊張,焉曷臻此。 車行另一處斜坡,左面緊臨峭壁危崖,右臨數十丈深壑,奇險之極。 行未及半,兩匹健騾似受巨驚,狂嘶一聲,四蹄騰空,繩韁無故自斷,一掀之力將套車向深壑之下墜去。 轅頂眇目老者知有人暗襲,大驚失色,套車墜下深壑之際,人已離座疾掠而出,飄向斜坡上。 身形尚未站地,峭壁之上飄落下來陰寒徹骨冷笑聲道:「李森,納命來吧,你還逃得了麼?」接著一股勁風如江河倒瀉之勢壓下。 眇目老者聞聲知警,虛空一滑,前飄七尺,旋身後顧,只見一個面蒙紗巾黑衣人疾如鷹隼瀉下,接著又是三個蒙面人電瀉落地。 其中兩人疾望崖下墮車之處躍落,另外兩蒙面人一言不發,欺身夾攻眇目老者。 眇目老者大喝道:「鼠輩,膽敢暗算,老夫……」 一個蒙面人手出如風,玄詭疾奧搭上了眇目老者腕脈要穴。 按理來說,眇目老者身負武學之高,在目下武林中堪稱數一數二的高手,怎能一招不到即被人所制,無奈心憂墮崖車內之人生死,又在前後夾攻之下,未免分神。 他在蒙面人五指搭在腕脈上,驟然一驚,右臂倏地望下一沉,忽感後胸一片如山罡力撞來,怎麼也來不及閃避,忙運功護住後胸要穴,心內驚駭車內人猶未出面相助。 面前蒙面人冷笑一聲,手腕一翻,五指疾的撞在眇目老者腕脈穴上,只覺一陣飛麻循著行血逆攻而上,真力乃泄。 眇目老者禍不單行,後胸如山勁力撞實,狂嗥一聲,口噴鮮血伏屍在地。 兩蒙面人棄屍不顧,迅即掠下崖去,搜索車內,半晌蒙面人騰身落在斜坡上,只聽一人冷峭說道:「奇怪,他並未攜在身旁,究竟藏在何處,莫非尚藏在留雲別府中?」 另一人獰聲道:「我等不追回此物,誓不甘休。」 「人已死了,萬事干休,你別癡心妄想。」 「哼!俺只從煙鬼如花似玉的妻子身上逼出,諒不甚難。」 「對,此策甚妙,走!」 四人電疾星奔望燕京城而去。 崖下套車支離破碎,一具屍體半露車外,血污滿面,目瞪口張,正是那留雲別府中青衣中年人。 京畿重地,出了命案,捕快仵作快馬疾奔出事之處。 死者經驗出是洪步雲,留雲別府主人,京城钜富,在此京都地面開了幾家大字型大小,布莊、銀號、當鋪。 洪步雲交遊廣闊,上至達官貴人,下至販夫走卒,一擲千金毫無吝色。 但在出事前夕,所開商號盡已易主,連留雲別府亦賃讓他人。 顯然洪步雲預知有殺身之危,以他交遊之廣,京城地面內家高手不乏其人與洪步雲相知,只要他開口相求,何致拒絕,若非有難言苦衷,豈能棄家出走。 但洪步雲還是免不了廢命荒郊絕壑,致命傷痕在後腦門上有一粟米大小穿孔,早在墮落懸崖之先就已受暗算而死,可是李森卻蒙然無知。 李森卻是白城頭橋一帶著名一霸,為何與洪步雲賣命,此中情由,連與李森相知甚深之人均猜不透原委。 洪步雲之死震動了燕京九城,其人身世似謎,死因難解,找不出一絲端倪。 留雲別府中只有男女主人,男者即為洪步雲,女主人乃年方十九,貌美如花少婦,早在三日前,就動身赴浙,瞻仰聞名宇內,膾炙人口之海寧秋潮。 唯一的線索於此女主人身上,於是偵騎撲奔於京杭道上。 八月十二晚,蟾魄欲圓未圓,寒輝銀瀉,西子湖千頃碧波,一平似鏡,菌苕半殘,蓮葉荷花,仍飄香十裡,沁人肺腑,卻遊人稀少,滿湖蕭索。 蘇堤旁畔只聞咿啞一聲,在橋洞中蕩出一艘湖船,珠簾垂幔,燈光映射簾外,隱約可見艙內對坐雲鬢釵環,船尾坐著一個三十許船娘唉乃蕩槳,船首卓立著一個皓首銀須老人。 這老人見西湖景色明媚淒豔,對月感懷,不禁出聲長吟道: 「湖上水清輝 棹影輕於水底雲 去意徘徊無奈淚 衣巾 猶有當時粉黛痕 海近古城昏 暮角寒沙雁隊分 今夜相思應看月 無人 露冷依前獨掩門。」 調宗南鄉子,歌聲淒蒼雄渾。 句裡行間顯示這老者當年也是風流蘊藉,倜儻不群之五陵少年,如今霜鬢老去,年華已逝,有感而發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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