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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二


  李仲華回至家中,獨憑小亭靜坐,凝思回憶經過,他忽然劍眉一蹙,喃喃自語道:

  「在宛平吉祥客棧中獨不見王一飛?這人心智甚高,料出換屍之計,此人逃走,必然無窮後患,我非得速趕去邯鄲不可!」想定,兩臂一振,坐式不動,斜騰出窗,雙腿立即一彈,人已「噯」地飛矢般拔起,一晃即杳。

  沙河至邯鄲道上,有輛騾車緩緩馳奔著,三匹毛片漆黑的健騾打著同一步伐「得得」蹄聲響起悅耳清亮的節奏;車轅上一列橫坐五個黑衣長衫容顏甚怪的中年漢子,眼神如電,神情陰冷木然,在不交換一語。

  車內端坐一個面相醜陋,令人驚布的老者,眼簾紅肉外張,精光逼露,一張臉幾被花白濃須遮沒,海口棱牙,身材臃腫粗肥,穿著一襲短只及膝的黑袍。

  在這怪老者身旁置放一支巨大板箱,封釘死牢,僅鑽雨豆大氣孔。

  突然這怪老者在車內出聲問道:「古仁,這條道上可是平靜得很,途中有無遇上邯鄲扎眼人物?老朽極為耽心事機不密,洩露以後少俠可就麻煩多著咧!」

  車外古仁答道:「當家的請放心,途中雖然遇過幾批江湖人物,但誰也不知道我等辦了甚麽事?少俠機智絕倫,必可無事!」

  這輪騾車原來是「怪面人熊」宋其及「中條五魔」有意偽裝,藉以避人眼目,板箱內放牟承彥軀體。

  宋其重重咳了聲,道:「你們五人坐在轅上,太紮人眼目『中條五魔』在武林中亦頗具盛名,見過你們的人不在少數,居然充起車把式來,焉可不叫人起疑?」

  古仁笑道:「當家的你太過小心了,想當年當家的幾有怕過誰來?」

  宋其答道:「不是老朽伯事膽小,只恐有負李少俠所托!我等昔日結仇太多,恐遇上尋仇人物,邯鄲也就到了,但願少俠趕來,老朽亦好消釋胸中憂慮。」

  「中條五魔」默然無言,同時鞭繩一揚,健騾步伐加快「得得」蹄聲急傳了開去;蕞然,騾車後,道上飛奔而來數騎,「中條五魔」心情一陣緊張,刹那間,已自趕過騾車,自西側飛馳而過;只見六人六騎電掣掠過車側之際,六人扭面一瞪車轅上「中條五魔」,張口狂笑道:「「中條五魔」……」餘音未止,六騎已馳出數十丈外。

  「中條五魔」面色微變,車內宋其問道:「是何人物?」

  古信答道:「未曾瞥清,看來都是中原道上幾個混充偽善小輩!」

  宋其喝道:「速趕抵邯鄲,只怕途中生變。」

  只聞「中條五魔」高喝了聲,蹄聲急亮開去,夾著媲媲輪聲,車後蕩起一片滾滾煙塵,飛雲蔽天。

  宋其將首探出車廂篷外,神色憂急道;「咱們到得洛河渡口,逕向右邊岔道奔去,順河有一處護國禪寺,去寺內避一避。」

  「中條五魔」聽宋其說得這麽嚴重,驚愕地互望了一眼,古通道:「當家的,您已知道是甚麽扎手人物?」

  宋其眉峰濃聚,答道:「老朽想起廿年前一段往事,這時已無暇再談;古信,你速望回迎去,我料少俠必已趕來,迎著李少俠兼程趕到護國寺。」

  古信應了「好」車正巧馳過道旁一株濃蔭密集榆樹之下,古信一鶴沖天而起,落在樹梢上,待騾車馳遠數十丈外後,才湧身掠撲在驛道旁一綠無涯的麥田埂中,向燕京撲去。

  天色向晚,騾車電掣風馳奔去,中條四魔隨手兵刀各各執在手中,他們知道宋其義無反顧習性,勸宋其轉回亦是徒勞白說,知宋其這等憂急神情,必是強仇大敵,四魔多年未用兵刀,均不由亮出鞘來。

  暮需深重,玉蟾甫露東山一線,大地為一片灰黯淡朦所籠罩,長風掠空,驛道上一輪騾車為一團風砂卷沒。

  一頓飯光景,騾車行在一處形勢甚險的所在,兩側陡壁削塹,高及二、三十丈,一進入谷道四、五丈,四魔閱歷、經驗無一不豐:心知這片穀道是動手截擊的好所在,正要放轡策鞭沖了過去。

  突然高崖之上有人高喝道:「給我勒住留頭!」喝音中數十點寒點破空急嘯襲來。中條四魔急勒住轡頭,騾蹄猛停,可是車行之勢依然未收,撞著騾股之後沖前兩丈才停住,健騾被撞得昂首搖頸唏律怪鳴。那數十點寒點淩空襲下,大半為四魔劈空掌力甩飛,尚有小半擊在車廂上,但宋其尚未現身出來。

  那兩面高崖上疾如鷹革瀉落七、八條黑影,四魔已掠下車轅,分護騾車四方。「中條大魔」古仁一聲「哈哈」怪笑道:「好朋友真不開眼,竟照顧到古某兄弟來啦?怎不打聽古某兄弟是吃甚麽的?」

  在大魔面前瀉落的是一瘦長個子,眼神充沛,聞言「哈哈」大笑道:「我們卻不是剪徑賊,卻為的找你們當家而來;古老師,你請宋當家跨出車來答語。」

  古仁冷哼一聲道:「朋友,請問高姓大名?咱們當家是否與朋友結有宿怨?」

  瘦長個子微笑道:「不敢!敝姓楊,忝厝淮楊派副幫主,江湖人稱『判官筆』楊宗凱就是!楊某並未與貴當家謀面,何能結有宿怨?但被人請來助拳,相約貴當家至另處與正主兒見面。」

  古仁冷道:「楊老師,你使的這套手法並不高明,正主兒是誰?要你越俎代庖,分明是覬覦古某車中珍寶是與不是?」

  楊宗凱臉上一熱,兩手一反,將肩後一封判官筆分執在手中,冷冷說道:「古老師,風聞你們心辣手黑,做案之時不留活口,罪惡山積,楊某就算是越俎代庖,也為得主持武林正義。」

  古仁暴怒,長劍一掄,望左一斜身,劍光向右托出一個碗大寒芒紮去,左手猛伸,楊宗凱斷肩頭。

  這兩式均是快如閃電,淩厲之極。

  楊宗凱不愧為淮楊幫能手,身形望左一挪,避開大魔擢來左掌,右手判官筆往下一壓劍背,左手筆尖「烏龍探珠」直點大魔古仁「胸前」穴,又快又狠。大魔古仁長劍條地回抽,橫掄斜身一晃就是三劍凝出,兩人二父手,各展平生絕藝施展開來。這面一動手,那面三魔亦為人進襲,對方尚有三人掠身直撲車廂而來。

  那三人撲近車廂,車內忽打出三支暗器,飛芒閃電,一人間避不及,左股之上被打了個正著,鮮血外渲「哎喲」一聲,望後例去。

  其餘二人閃開暗器,聞聲一驚,止住撲勢斜身架起傷者四耀散開。

  拔出傷者暗器,赫然一支烏黑閃亮的瓦槽鐵鏢,兩人不禁一怔!他們疑心車內藏著是「怪面人熊」宋其,而宋其成名暗器為天狼釘,豈料只是一種極普通之瓦面透風鏢?

  他不知宋其為感李仲華救命大恩,決心收手封刀,將天狼釘廢而不用,此次再出相助李仲華,雖然帶上天狼釘,但不在必要,絕然不用。

  為何宋其不現身?他唯恐自己一出,對方趁隙撲入車中,開啟發牟承彥軀體,所以強抑壓著一腔憤怒。

  那二人心疑不止,此時急於替傷者止血敷藥裹紮,因為鏢尖深入股骨,若不急救恐成了殘廢。

  月上山巔,一明如洗,四對此起彼落廝殺猛烈;高崖上忽亮出一聲蒼老高喝道:「住手!」

  四對聞聲一怔!各各飄後五尺,只聽高空飄來一聲長笑道:「宋老怪,好朋友應該見見面,怎還藏在車內?」

  宋其怪笑道:「姜老師,二十年了,宋某只道你死去,豈料尚活在人世?難得之極!我倆這筆賬是該結算結算,但在驛道上動手,似乎嫌太小家氣了。」

  崖上笑聲又起道:「薑某本不打算此時與你清償舊賬,原定於年尾去你龍門窯穴,只是在無意發現你,選日不如當日……」

  宋其接口朗朗大笑道:「我料你必邀請盛名能手助拳,欲制末某於死地!也好,你如依得我宋某,何不在洛河口護國禪外見面?免得在此驛道上拚搏,驚動官府不妥!」

  崖上應聲道:「好,一言為定!薑某也不怕你插翅飛上天去,四更天准在護國寺前見面。」

  楊宗凱喝聲「走!」六條身形如電撤離向耶鄧方向面去,另一人架起傷者緊躡六人身後。

  車內宋其沉沉歎了一聲道:「你們四人上轅驅車吧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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