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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九


  內中尚有許多矛盾處,一時不得其解,當下腦中閃電般轉了數百念頭,智計怱生,忖道:「我暫不說破與她,如若斥責,她心意旁徨不定,萬一她犯了小性,於事有害無補,不如暫穩住她,自己躡在塔側相機行事。」心中一定,微微笑道:「姑娘這般愛護在下,人非木石,在下豈能不知?但我輩身在江湖,自命英俠,扶危濟困本所應為,豈能不顧而去?在下自信無虞,不如姑娘留在此處,免得在下分心,有此青霜劍相助,姑娘大可放心,事畢必護姑娘返裡。」

  馮麗芬不禁大為感動,星眸含淚欲滴,語帶悽楚道:「那麼少俠請小心為是,下敵則回,免小妹懸心。」

  李仲華答道:「在下謹遵姑娘之言。」說完突然長身立起,疾振雙臂「嗖」地一鶴沖天拔出三、四丈高下,旋身頭下足上,流星斜墜,落向大塔之下而去,耳中但聞得一聲暴暍,下禁一怔……馮麗芬見他如此不避形跡,不禁芳心焦急如麻……大塔之下,每距丈餘挺立著一人,宛如僵屍望月,目光如梟,蓄勢待擊,夜風鼓拂著衣袂飄飄出聲,使人下寒而栗。

  西北方站立著一背部微駝,濃須魁梧錦衣老人,神態威猛,似對著塔門思索入塔之策,雙目啟合之間,吐出懾人寒電。

  忽然有人發話道:「左老前輩,這瘴毒迷香無孔不入,奇毒天下,這麼久了,可以大膽進去,將他們統統殺卻後,及早趕往點蒼與杜少堡主相會,倘法慧上人禿驢與峨眉掌門人察悟趕返此處,則我們統盤失算矣。」

  老者鼻中濃哼了聲道:「申賢侄,有道是知己知彼,百戰百勝,瘴毒迷香雖然厲害,但塔內之人只須用龜息之法,街可苟延一、兩個時辰,老夫現正設法欲引他們出來,且稍待一時,瞧瞧情形在說。」

  那喚做申賢侄的人,正是那「鐵扇飛星」申公泰。

  「鐵扇飛星」申公泰雖對此駝背老人尊稱左老前輩,卻心中隱懷不忿,原因是這姓左的老人在武林中其名並無所悉,但左姓老者對授藝先師身世、來歷熟之能詳,語裡話間似與先師有極深的淵源,然而對左姓老者頤指氣使的神情,極表不滿,聞言只微微笑了一笑,向立著七、八尺外「斷碑手」向青雲投了一瞥。

  左姓老者眼力銳利,已然瞥見申公泰神色,腹內暗哼一聲,緩緩來回走了三步,衫袖飄動之間,發出閃閃鱗光,極似這件長衫綴滿了魚鱗鋼片,內心已存了一歹毒之念,暗道:「你們膽敢藐視老夫,老夫不讓你們吃點苦頭,怎知老夫的厲害。」

  正要開口之際,怱聞夜風飄然斷續的慘噑聲,之後便寂然不再聞及,心中一動。

  「斷碑手」忙道:「不好,我們派在外面伏樁,定是遇上了對頭人物,且容向某去瞧瞧。」說著,便作勢欲待躍去。

  左姓老者怱沉聲道:「不得妄自擅動,如我方派出伏樁不敵,必有人回報,那時再做道理不遲,這等沉不住氣,焉能成大事?」

  向青雲一腔怒氣陡湧,只是不能發作,漲得面紅脖子粗,掌心淌汗。

  皓月高懸中天,繁星明滅,微風習習,夜涼似冰,寂靜異常,有誰知道崇聖寺中即將展開一場生死拚搏。

  驀地破空之聲大作,只見兩條黑影彈丸星瀉落下,左姓老者問道:「事情如何了?」

  內有一個躬身答道:「點蒼並無戴雲山一干人等,杜少堡主與少林法慧禿驢等人,在點蒼之西下期遇上「七星手」浦六逸,浦六逸竟不戰而退,向大雲山撲去,現少堡主與法慧禿驢等分頭追下。」

  左姓老者輕「哦」了聲,叉道:「你們兩人剛才人寺,可見得寺外有無異狀?」

  兩人躬身答稱無有,怱的同時一躍,分落在塔側花樹前凝神蓄勢。

  「斷碑手」向青雲心氣浮動,冷笑問道:「申兄,咱們此來目的,小弟如墮至黑雲霧中;究竟是志在脯六險『內功拳譜』還是戴雲山的漢白玉鐲?兩項都與崇聖寺無關,儘自無謂的耗著,似有點文不對題。」

  「鐵扇飛星」申公泰暗暗示了向青雲眼色,示意他此時此地千萬不能觸怒這左姓魔頭,暫且按耐一下。

  「斷碑手」向青雲冷笑連聲,佯裝不知。

  左姓老者目注向青雲,嘴角間泛出一絲陰笑,目中含蘊殺機,冷冷說道:「你知道戴雲山行蹤麼?如若知道,老夫立即撤身,隨你前去。」

  向青雲傲然一笑,道:「在下雖不知道戴雲山一干人等下落,但用心搜索,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,卻比在此乾耗著,守株待兔為強。」

  左姓老者冷笑道:「你知道甚麼?老夫臆測塔內被困眾人中,就有知道戴雲山行蹤之人。」

  向青雲道:「天下事竟有這般容易,僅憑臆測即知,倘然屬實,左老前輩何不以蓋世拳力震開塔門,問出真情,豈不省事得多。」

  左姓老者雙肩猛剔,目中暴射冶電,神態震怒異常「鐵扇飛星」申公泰不禁揑著一把汗,生怕老者向「斷碑手」猝下毒手。

  怱見左姓老者倏地收斂怒容,展顏大笑,這笑聲異常洪沛響亮,高吭入雲,播送四外,劃破這如水沉寂的夜空,山谷回應不絕·笑聲中滿含譏諷記損意味「斷碑手」向青雲只覺胸頭宛如鋼槌猛擊,難堪已極。

  左姓老者良久笑定,才冷冶說道:「老夫目前尚未有此功力可以震開塔門,久聞你拳力雄厚著稱於武林中,有斷碑震山之能,能負此盛譽,定然不虛,今宵可否令老夫開開眼界?」

  向青雲鼻中冶哼一聲,也不答話,兩足一踹,疾向塔門撲去。

  申公泰料知左姓老者激使向青雲用掌力震開塔門,必有緣故,不然,他自己為何不出手?大驚失色,欲待阻止已是來不及。

  那向青雲躍起飛撲之勢,迅如雷射雷奔,已落在塔門前,雙掌微微一弧,平生真力已凝聚掌心,大暍一聲,雙掌平推而出。

  勁風如柱,直擊塔門,向青雲成名怪傑,行事謹慎:心細如發,明知左姓老者激他出手,不懷好意,無奈箭在弦上不得不發,一擊之後,疾然飄後。

  說時遲那時快,向青雲正欲飄後之際,只聽得「砰」的一聲大震,塔門撼搖中怱進射出萬千鋼針,迅如飛電,芒雨般傘形飛出。

  向青雲立時被無數鋼針戳破氣穴,循血脈穿入,一聲狂噑中翻跌在地,滿地亂滾。

  申公泰不由胸中大駭,萬千鋼針仍在電飛漩射中,眼望著向青雲狂噑亂滾,近身施救不得,空自發急。

  須臾,針射之勢已歇,塔門依然無悉,只見向青雲噑聲已止,仰面下動,月色映在他的臉上,異常猙獰恐怖。

  申公泰一躍撲前,蹲下身子,但見向青雲渾身要穴中緩緩流出黑色血絲,筋脈腫起老高,氣息全無,已然絕命身死。

  他不禁虎目中淌出淚珠,順頰流下,心中激動異常,感覺向青雲死得太屈。

  左姓老者洪聲大笑道:「丈夫有淚不輕彈,何必浪費灑在這剛愎自用之人身上。」

  申公泰緩緩立起身子,沈聲說道:「這就是老前輩的不是了。」

  左姓老者佯做疑訝道:「老夫有甚麼不是處?你且說來·」

  申公泰道:「老前輩明知有險,尚有意誘激向青雲喪命,似此大敵未除,使邃爾箕豆相煎,覆亡有日矣。」

  左姓老者大笑道:「老夫在此發號施令,就該毋違恰遵才是,他竟然訕笑老夫,如此煽惑軍心之人,自不能留,有道是內憂勝於外患,倒不如假手除去,以昭烱戒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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