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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二


  海風撲面有種夾涼清新感覺,他負手長立,沉浸良久才往回走去。

  忽見城垣之下有數條人影疾逾飄風般,繞向城北撲去,不禁一怔!暗道:「大白天裡,他們不避耳目,不掩蔽形跡,一定是有甚麼急事,所去方向,又是崇聖寺。」

  心中一動,身如行雲流水般跟跡而去。

  只見前面數人已撲進一片疏林,李仲華繞向林側,輕輕躡入,忽聽十數丈外林中傳出隅喝低語聲。

  他儘量避免生起衣袂飄風之聲,捉住襟角,電閃而前,藏在一株之後,探目望去,胸中不由大震。

  原來是「翻天掌」燕雷,看神情他早在林中等候數人。

  這數人中發現有燕鴻及副堡主「陰陽手」孔穰,其他四人則不知姓名。

  李仲華不由怒從眉梢,恨不得沖了出去,擒住燕鴻問他為甚麼對自己面狠心毒,無奈想聽聽他們有什麼異謀,暫且按捺下去。

  只見燕雷撫髯長歎道:「本堡多年經營,燕某曩苦行事慎思而動,雖然本堡毀成瓦礫,個中秘密尚未戮破,但為何馮麗芬知情?令人迷惑難解?」

  燕鴻道:「這必是李仲華及鄔七脫困地穴,隨口宣揚!被馮麗芬風聞得知。」

  「不然!」燕雷搖首,面色凝重道:「馮麗芬之父死于地穴多年,已成枯骨,鄔七、李仲華何以得知是馮麗芬之父?何況穴中屍骨不下百具,看來為父將成眾矢之的了。」

  燕鴻道:「父親無須煩心,孩兒已藉故尋釁,該因馮麗芬背上長劍,為東崆峒鎮山之寶,挑動東崆峒門下與他尋仇,現馮麗芬已被引去崇聖寺二李仲華不禁一怔!暗暗痛恨燕鴻,正動念去崇聖寺暗助馮麗芬一臂之力,忽聽燕雷道:「借刀殺之,以除心腹大患,鴻兒做得甚好,現我等不可暴露形跡,日昨為父曾瞥見「陰山秀士」師徒兩人,欲追取「五色金母」豈能如他心願?為父在洱海之南三姓村覓妥一所大屋,可暫蟄伏一時。」

  李仲華「哼」了一聲,身形疾閃,向崇聖寺飛杳而去。

  崇聖寺在大理城北,背倚點蒼山,面臨洱海,寺內有三塔,一大二小,鼎立三方,大者高四十丈,凡十六級,與長安大雁塔形式具體而致,建于唐貞觀六年,俗名三塔寺,青山碧水,風光明媚,禪房清靜,花木扶疏,為滇西勝境。

  李仲華到達寺外,只聽鐘聲繚繞,悠揚清亮,隨看洱海波後播送遠處,回繞不絕,頓出空靈澄明之感,俗慮為之一滌。

  他駐步沉吟須臾,抬步宛若常人般走入寺門。

  只覺寺中平靜如恒,大雄寶殿內梵唄罄魚隱隱傳出,他懷著驚訝心情,步進殿內。

  佛像莊嚴,高可六丈,西廂十八羅漢身,形態不一,栩栩逼真,兩三灰袍老僧擊罄閉目誦經,香煙飄渺,肅穆生敬。

  李仲華眼中神光內斂,信步繞至殿后,向一衖長廊走去,長廊欄石為大理石所砌,均為碧章玉質,紋理臻密,光滑平整,撫手清涼。

  正走之間,迎面忽見走來一四旬灰袍僧人,面露笑容,走在身前打個問訊,道:「施主何往?」

  李仲華見這僧人舉動輕捷,兩眼神光如電,顯然是「內家能手」忙微笑道:「在下久聞崇聖寺滇西勝境,十方名刹,特來寶刹瞻仰參拜。」

  那僧人含笑道:「小僧悟塵,忝為本寺知客,施主遠來,請至禪房待茶。」

  李仲華心切馮麗芬來否,意欲四處走動,忙推辭道:「大師父無須客氣,在下只隨處走走……」

  悟塵朗笑接道:「如被方丈聞悉,豈不要斥責小僧慢客;來到敝寺即是有緣,施主請!」

  說著,用手一引,此時李仲華倒不好推辭,無可奈何地頷首說道:「那麼在下恭敬不如從人叩,相煩大師父引路。」

  悟塵微欠身稽首,轉身領先走去。

  李仲華隨在身後,目光四外流視,看看有無異樣?必知悟塵強凝禪房待茶,必有緣故,如不是怕人發現寺中有拚搏兇殺之事,就是對自己動了疑心。

  廊外百花盛放,嫣紅紮紫,乳白鵝黃,花香襲人,翠柳垂映,古柏淩宵,虯松飛攫,月池一凝,金鱗浮沉其中,勝景宜人。

  李仲華哪裡有心觀賞?憂急怔仲,頻頻不安。

  暗自追悔道:「早知如此,還不如施展輕功身法,掩人寺中窺探來得簡便些。」

  如今追悔又有何用?按耐焦急心情隨悟塵進入禪房。

  兩人落座,悟塵命小沙彌沏上一盞上品普洱茶。

  悟塵笑詢李仲華來歷,李仲華推稱自己居燕京,身列黌門,只因癖好山水,其父同年至好世伯外放滇中,隨來觀賞天南山水之勝。

  悟塵腹筍淵博,記起孔孟經注,詩詞疑難,執請李仲華解教,幸虧李仲華不是如假包換,否則真被他考住了,無不應答如流,聲中肯要。

  這時,悟塵對李仲華才華讚不絕口,但悟塵胸中疑雲尚未能解開。

  該因天南道上事故迭起,崇聖寺與點蒼山唇齒相倚,戴雲山等人即將來投之事,本來隱秘異常,不知何人得悉傳揚開去?如此崇聖寺變為眾所瞻目之地,不得不慎加戒備暗樁密佈寺外,李仲華尚未到達寺外,就被得見飛報方丈。

  是以李仲華進入寺內,便有人去暗中窺隨,李仲華仍蒙在鼓中。

  悟塵深深望了李仲華一眼,含笑道:「施主才華出眾,倚馬可待,小僧不勝欽佩,俗說文武同途,施主想必武功定然卓絕。」

  李仲華不禁暗吸了一曰冷氣,忖不出悟塵何從而知自己身蘊武學,面色鎮靜如恒,微笑了笑,道:「在下一介書生,何來武功,大師有誤了。」

  悟塵朗聲大笑道:「小僧佩服施主涵蓄功夫,不炫不露,人所難能。」說著,一掌平平推出。

  微風颯然,逕襲李仲華前胸,禪門氣勁,剛柔並濟。

  李仲華巍巍不動,只一刖胸一凹一凸,將推來氣勁逼回。

  只見悟塵身軀一陣撼震,幾乎從座位上翻了下來。

  李仲華面色一寒!道:「大師這是何意?武功本是防身之物,不得持強淩人,佛門清靜之地,形同盜藪,李某容你不得。」說著,疾拿右臂,即待出手。

  忽聞門外沉咳一聲,道:「施主暫請息怒,容老納把話言明。」話聲中,走進一白須飄飄的老僧。

  這老僧莊嚴肅穆,神色凝重,腰幹挺直,大步走來,高宣了一聲佛號,問道:「請問施主駕臨敝寺,還是有意,抑是無意?」

  李仲華道:「這話在下甚是不解,寺院道觀,莫不任人參拜瞻仰,有意無意四字,請問何解?」

  老僧面色怔得一怔!道:「老納」時把話說急了,難怪施主動怒,敝寺已是危機四伏中,轉眼即成腥風血雨,施主不如請回,免得玉石不分,老衲於心何忍。」

  悟塵一瞼尷尬神情,接道:「适才冒犯,多有得罪,方丈之話是虞,請施主趕快離去。」。:李仲華答道:「既然如此,在下只有告辭了二忽聞門外有人暴喝道:「此人放走不得—.」

  三條人影疾逾飄風般一閃而入,只見是三俗裝打扮武林人物。

  內中一人生得面赤如火,海口獅鼻,頷下一撮密麻虹髯,目光如炬,氣勢驚猛,兩眼不住打量李仲華。

  李仲華目光反而落在另一人身上,眉宇之間隱泛焦急。

  原來這人白淨臉膛,劍眉朗目,約莫五旬不到年歲,氣質清奇,令李仲華焦急的是,這人肩上搭著一柄寶劍,卻是馮麗芬所背的主月霜劍。

  不言而知,馮麗芬如不是遭了毒手,就是被這人奪取青霜劍,暗中愁急不止,事至如今,又不能明問。

  但聽面紅如火的漢子道:「方丈大師,安知這人不是妖邪所遣來貴寺踩探的?關係非小,問明瞭再說。」

  李仲華冷笑道:「敢問三位是這崇聖寺甚麼人?」

  面赤大漢似被此話問住,呆得一呆,忽眼中神光暴射,大喝道:「你不需管我們是甚麼人?你只說出來立息為何?」

  李仲華淡淡一笑道:「那麼請閣下先說出來這崇聖寺用意為何?十方勝地容不得閣下如此胡作非為。」

  面赤大漢面色青白倏現,驀然狂吼一聲,歎身出掌,按向李仲華「乳中」穴。

  呼嘯銳風,眨眼即到,來勢淩厲無倫。

  李仲華不閃不避,面蘊冷笑,一俟來掌臨到近前,突然腳步一撤,五指飛攫而出,左足跟著踢起。

  只聽得一聲吼叫,那大漢身形立時踢飛出去「喀噤」一聲大響,一張禪房紅木座椅被他踢得四分五裂。

  但見那人一條右臂紅腫脹大,面色慘白,冷汗如黃豆大淌出。

  方丈等人不禁面色疾變,該因方丈也是一禪門奇人,眼光銳利,瞧出李仲華舉手投足之間,無不奇絕玄奧。

  尤其李仲華這招戳穴間脈手法,委實高絕,五指扣在「井肩」穴上,立時閉封穴道,使輪運左右臂中真氣無法收回,逆滯於內,如不及時解開,稍時這條右臂便就廢了。

  崇聖寺方丈袍袖一展,躍在大漢身前,按掌震開穴道。

  此刻,背著青霜劍之人已欺至李仲華身前,雙掌平推而出。

  李仲華「哈哈」一聲朗笑中—身形「潛龍升天」而起,尚未抵及承塵,一個倒翻撲下,飛猿臂暴伸而出。

  閃電之間,那人肩上一柄青霜劍已落在李仲華手中。

  龍吟生處,青霞倏湧,室中諸人由不得「哎呀」驚呼出口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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