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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六


  忽然……

  目光遙遙瞧見兩個白色怪猿,人立飛馳而來,兩手捧得有物,兩猿似為嘯聲所驚,立時止住腳步,倏又吱吱怪叫,反身躍跳而去。李仲華一見這兩個白猿,心知性命必是它們救回來的,感恩懷德之下,遂身如閃電望前追去。

  只見方才白猿停身之處,散滿了一地金黃色枇杷,那金黃色枇把大如兒拳,一股芬芳清香直沖入鼻,忍不住食指大動,撿起放入口中,但覺清甜可口,入嘴即化,那外皮也是一般了無渣滓,最驚異的是果肉內並無核仁,忖道:「批杷一物,洞庭白沙最為著名,似這般大小,又無核仁,甚是罕見,必是異種;猿猴深通人性,它見我昏迷不醒,奔采此物施救,顯然此枇杷有特殊功能。」

  他暗暗感德二猿,只覺齒頰留芬,不禁將二猿鄉下之枇杷,只留下四、五顆,其餘均囫困吞棗一般吃完,猛感精神倍增,腳尖一點,奔雲飛電般向前趕去。

  本來他這一停頓,二猿已早跑得無影無綜了,只以這處絕壑兩岸筆立幹丈,寸草不生,不但是猿揉難攀,而且禽烏亦難飛越而上。片刻之後,隱隱瞧見兩猿灰白身影,在前晃動,他施展師門「虹飛雲施」上乘輕功,自後追綜,他心想;「這二猿的巢穴,必有出得絕壑途徑,只能趕上便不怕不重見天日。」

  約莫一盞熱茶時分過去,己趕在二猿身後二、三十丈距離,只見二猿吱吱怪叫,撲在峭壁旁飛揉而上。李仲華不禁大奇,撲到近前只見是二支天生藤蔓由上拖曳至地,仰面一瞧,藤蔓一直伸展至半壑雲嵐中,二猿身形已杳不可見,他不由默默盤算:心想:「這藤蔓之上,不是一處洞口,就是樹木蔥籠的谷口,我這揉身而上,二猿以為自己心懷惡意,將藤索折斷,豈不是可要粉骨碎身?」

  猛生凜念,仰面癡癡發怔,繼又轉念道:「二猿深通人性,方才救我之命,此時必不會這樣做,它們不過受我嘯聲所驚。」雖做此想,仍不免惴惴於懷,想了一想,一咬牙,置之死地而後生,縱令喪生也在所不惜:心念既定,一耀身,手抓緊藤索揉身而上。

  他本來想兩手抓緊藤索,腳底平貼在峭壁之面走上,這樣較兩足懸著比較省力,卻防萬二一猿弄斷藤索,摔然之下不易變換身形,是以仍兩手在換,垂直一寸一寸揉他雖身輕似燕,然而藤蔓動盪搖晃不定,甚是費力,揉至雲嵐中,已手心沁汗,頻頻微喘。

  滿目雲煙過眼,流蕩飄忽,隱隱只見藤蔓頂端只是峭壁之間一處裂縫。

  踏上裂縫入口,見這裂縫寬可只容一人側行,仰面上視,仍然雲氣彌漫,不見其終,用手貼在裂縫一撫摸:心中不由暗暗叫苦,原來是光平如鏡,著手滑溜,但此刻不容考慮,循著裂縫側身而行。

  暗中摸索而行良久,茫茫雲嵐中只見左側隙壁上,有一一直徑二尺大小圓洞,藤索向洞內伸展進去。

  李仲華不禁精神一振,鑽入洞中,匍匐爬行,只覺迴旋九折,深邃陰暗,黑沉沉地一片。

  約莫爬了四、五十丈,褲膝己磨穿了兩個大洞,膝蓋亦微生腫痛,卻漸感洞徑不似入口處逼仄,不禁直立而行,只是尚須彎身俯首。

  他此刻思緒潮湧,悵觸萬端,暗道:「莫羨江湖風光好,須知險惡風波千丈深,這滋味確不好受,深悔當初孟浪殺死魏帳房及書坊店主,不然何致遭受這一連串的顛沛因苦?」

  忖念之際,耳中微聞兩猿吱吱叫聲,似距身不遠,張目一望,卻又看不見甚麽?洞中愈深入愈陰森,雜著二猿吱吱之聲,更顯恐怖,假如李仲華不是先入為主,說甚麽也不敢輕身進入。

  二猿叫聲倏杳,李仲華正小心翼翼摸索挨行時,忽覺一股急風向胸前洶湧撞來。胸頭立感一震,身軀連連退後,一驚之下,心隨念動,兩手急急一弧,閃電平胸推出「先天太乙掌」真力隨掌而出,逼開那片急風。

  心中暗忖:「這洞中定藏得有人,說不定還是隱跡世外的奇人異士,兩猿為其眷黃……」一念未了,只覺那股源源不絕,生生不已,迫來力道雖不太強,陰柔中合有剛勁,卻被他自己推出「先天太乙掌」掌力一撞,頓生反應,反而加強,身形不覺又退後數步。這分明顯示洞中主人不喜見生客,若在別種情形之下,李仲華溫文守禮,主人既拒不接納,何必相強?

  但處此絕境,一定要找出絕壑與外面之通徑,不得不爾。於是他澄清思緒,氣聚丹田,猛地張口吐氣,力貫雙掌,打出一片潮湧如山勁風向前推去。雖知一接之下,那片急風倏然而收!微聞「噫」了一聲,之後複不再聞。自己打出勁氣不能即時而收,身形望前一沖,刺出兩步,才撤回勁力。

  洞中空氣本像一泓死水,經掌勁漩蕩,頓生嗡然呼嘯之音。

  李仲華聽得「噫」聲入耳,更是確信洞中有人,本來深山苗洞多半陰暗潮濕,電臭腐味刺鼻欲嘔,而此洞雖然陰暗,卻光潔乾燥,一絲異味均無,若非有人居內,何曷臻此?自己事先一點都沒察覺,不由暗中赧然。他此時不知洞中主人是好是壞?但也得硬著頭皮進入,心中不無惴惴,一步一步緩緩踏進,緊了緊手掌,暗加戒備。走進五、六丈遠,洞徑竟向左折?不由猛感駭然,暗道;「洞中主人定是武功高不可測之輩,怎麽貞力還會轉彎?」誰知更驚異的是,走去不過三、四丈,又右轉?不覺額角沁汗,只覺這山洞有點古怪……一向右拐後,凝目一瞧,遙見十數丈遠處,有微弱光亮透出。

  重睹光明,那心情該是如何地愉悅興奮?他卻多半將到了地頭,欣悅中夾有凜念。走到近處,只見洞頂之上,嵌著一顆六角形形似黃玉之物,散發出微弱黃色光芒,雖然如此,卻是黑暗中明燈。此處洞壁雖寬敞,作一圓穹形,凝眼望去,兩丈遠處,貼壁坐了一個枯瘦老人,一頭蓬麻似地亂髮,四射散張,長須委垂於地,足足有四、五尺長,一對晶光電閃地眸子,望了自己一眼,倏又閉上,不聲不語。兩隻白猿分立那老人身側,不停撓首抓腮,圓睛骨碌碌地轉個不停。

  李仲華一眼望見那老人頭頂之上,石岩中茁出樹枝,此枝垂颶,上面竟結了自己方才吃過的枇杷,金黃桑桑,芳香四溢。由不得心中暗暗駭異,忖道:「普天之下,還沒有見過枇把可以石生?這種奇聞若自己幸能出去,與朋友談論,他們定責自己說話,簡直無稽於虛。」

  他這時才看清楚了,那洞中老人身形甚為矮小,坐時才不過一尺七、八,立起時恐不會超過三尺一、二,只覺他坐著的身形向洞壁之後嵌去,四外並無通徑,分明這山洞至此已死,不由大感失望!自己好不容易來此,是想找出出得這絕穀的通徑,此時他心內不無生出山窮水盡之念。

  他目光燜燜視在老人身上半晌,一個念頭在他腦中電閃掠過,猛觸靈機,心想:「莫非這洞徑是在老人身後不成?」他胸中已想好了說詞,長施一揖道:「晚輩被人所害,推下絕壑,卻為老前輩豢養靈獸所救,晚輩求生心切,竟隨著兩隻靈猿入得老前輩清修之所,無知冒犯,祈望饒恕。」

  他指望這老人聞言一定要睜眼回答兩句,哪知老人竟似未聽見一般?雙眼亦未開啟,宛如泥塑木偶,端坐那裡一動不動。兩隻怪猿咧開血紅大嘴,嘻嘻作態。

  李仲華見這老人渾如不聞,心中不免微微有氣,但仍是按捺,微笑恭身說道:「晚輩不敢瀆擾老前輩清修,只求老前輩指點一條生路,能重見天日,晚輩則感恩不淺。」

  說罷,仰面一望,那老人仍是垂臉閉目,面色冷冰冰地毫不動容,不由暗暗焦急,低首忖念這老人為何對待自己這麽冷淡?忽覺一隻毛茸茸的手在他頸後摸來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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