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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七


  當下靈機一動,微笑道:「在下也曾聞及,只不過家師對道長說是不值一提。」「骷髏魔君」白陽一聽,馬臉不禁現出凶獰之色,目光燜燜逼射,乾笑兩聲,才喝道:「令師究竟是何人?貧道豈容如此侮蔑?若蒙閣下告知,貧道當不辭跋涉,一較身手。」

  李仲華目光打量了「骷髏魔君」兩眼,然後冷冷說道:「道長倘要在家師面前送死,那還不是極容易之事?只不過請問道長這次是路過金陵呢?抑或打算久居?」「骷髏魔君」白陽雙目幾欲噴出火來,厲聲道:「貧道路過金陵,你問此話是何意思?」

  李仲華心中大笑,他深恐「骷髏魔君」白陽,也是「金陵二霸」約來的人,與心計暗相吻合,當下微笑道:「家師名諱向不在人前吐露。」說著,目光向四外一瞟。「骷髏魔君」心知其用意「嘿」的一聲冷笑,大袖一揮,逼出一片勁風,刹那間,將那圍觀如堵人群,震得東倒西歪,驚叫大作,趺趺爬爬,一哄而散。

  這時,李仲華才微笑道:「道長如需與家師一拚,就請今晚二更時分,在雨花臺見面,家師在此解決一件紛爭,趁此一併解決,家師姓裘,名震坤,人稱『無影飛狼』就是。」「骷髏魔君」白陽一聽,不由心神猛搖,怪道對面少年有這高的身手,原來是名震字內,天外一邪「無影飛狼」的門下,當下不便示弱,獰笑道:「好,二更時分,貧道去雨花臺與令師見面就是!」李仲華「哈哈」一笑,緊扣在雲雷腕脈上五指,中指往「大陵」穴上猛戳一指,倏然鬆手,道:「道長請吧!」

  他那手法,使雲雷三年之內不能妄用真力。雲雷遍體乏力,只覺一片虛脫,頭暈目眩「骷髏魔君」冷笑了兩聲,拉著雲雷手腕,怏怏走去。鼓樓前,車如流水馬如龍,陽光煦麗,行人如織,徐徐清風搖拂著路遏翠綠柳絲。李仲華佇立須臾,才緩緩走近天祥居,店小二才目睹李仲華這高的武功,對他恭敬得五體投地,送茶送水,無微不至。

  李仲華支頤獨坐房內,面向著敞開的窗戶,凝目望在窗外一株垂柳:心頭頓生落寞,惆悵之感。他萬里南來,舉目無親,貴介子弟,淪入江湖,他自己也不會想到有今日。

  狐獨之時,最易緬懷往事,一幕幕在腦際掠過,思潮洶湧,起伏不定,只覺浮生若夢,歲月穿隙,轉眼年華老去,留下的只是一片夢境,落拓青衫,爭勝好強,名鎮利韁,到頭來還不是鏡花水月,黃土一杯。轉念郝雲娘倩影,眼簾中立時浮出她那玉頰梨渦,迷人淺笑,纖穢合度,風華絕代的丰姿。短短一日,郝雲娘的感情,深深滋長於自己的心田,一天一天潤芽滋長不可磨滅。他只覺郝雲娘在他生命中,是不可缺少的,但她現在究在何處呢?自己若知道她的行綜,寧可「幽山月影圖」不要,也要飛在她身邊。情之移人,莫此為甚,他不由聯想郝雲娘,她那嬌麗無比,沁人心胸,令人不能拒絕的語聲,禁不住長長嘆息一聲,口中微吟道:「相去日己遠,衣帶日已緩……」眼中沁出兩顆光瑩潔圓的淚珠,順頰淌下。葛然……

  門外響起一串銀鈴的笑聲,李仲華從夢中驚醒過來,回面一瞧,門外站立著一個翠綠衣裙的少女,露出一列編織的皓齒,現在她那芙蓉嬌面上,分外迷人,一雙黑白分明剪水雙眸中,隱隱泛出感激之色。李仲華「哦」了聲,風快地立起,笑道:「姑娘,請坐……」他在少女面前,竟拙於言詞,呐呐地說不出口,與他在都城,與那些世家浮華子弟,日夕留戀在狹邪之地時,大相逕庭。

  這位姑娘倒也爽朗大方,翩然走入,頰上陡湧紅暈,含羞脈脈道:「方才不是公於搭救,小妹幾乎遭了『骷髏魔君』的毒手。」說時盈盈一福。

  李仲華禮讓不至,忙道:「哪裡,見危不救,有失武林俠義本事,區區之事,何足姑娘掛齒?只不知姑娘隻身來此金陵,為了何事?」

  姑娘端坐桌旁,聞言星目一紅,幽幽歎了一口氣道:「萬里尋父,茫茫天涯,小妹流落江湖半年,仍然不得家父綜跡,只怕是曝骨山野,為人所害了。」

  李仲華心下惻然,忙問姑娘身世。

  姑娘玉容黯然欲淚,娓娓道出……

  原來姑娘姓馮,名喚隨時,他父是杭城名捕「朱砂掌」馮大剛,八年前,浙江巡撫衙中堂被飛賊光臨,盜去一架貝母雲屏,這屏端確為人間奇寶,能知晴雨風雲,天時一變,屏上泛出五色雲彩,或濃或淡。

  巡撫失此奇寶,立命「朱砂掌」馮大剛限半年內,人贓捕獲,馮大剛接下海捕文書,率領四個助手,天涯追綜。

  四月後,巡撫身罹重病而死,這件盜案也就成為一宗懸案,但馮大剛一去,音信盡無,剩馮大剛與母伶仃孤苦,茹辛度日,馮麗芬從其父之友師門長輩,峨眉慧性大師處習得一身武藝。

  數年過去,馮大剛仍是杳然無信,其妻終日淚流滿面,懨懨成病,馮麗芬見他母哀傷成疾,便說要出外尋父,其母見馮麗芬意志堅決:心雖不舍,只得首允。馮麗芬孤身奔走江湖半年,仍然打聽不出,今日才至金陵,險道毒手……姑娘說至此處,只是李仲華雙眼,凝向著窗外,臉上露出思索神情。

  姑娘情不自禁地問道:「公子,莫非你知道家父蹤跡嗎?」

  李仲華在思索著,那日在燕家堡地室中壁上,那些死者所刻留下的人名字跡,一各各默出,突然默念出「朱砂掌」馮大剛姓名,不由毛骨悚然。

  他憶起地室中慘狀,皚皚白骨,倒置壁角,衣履殘破,兵刀仍是雪亮晶瑩,鼻中仍尚隱約嗅得絲絲腥臭,中人欲嘔的氣味。

  他恍然明白,這貝母雲屏定是燕雷所盜,為「朱砂掌」馮大剛察出,是以被燕雷推下地室,終於渴餓而死。

  但面對著姑娘,他能說出麽?這是異於尋常的一種打擊,鐵打銅澆的漢子也禁不住,何況姑娘紅粉弱質?

  聽姑娘一問,目光惻然地凝視了姑娘一眼,幾次欲言又止,只是搖頭歎氣。姑娘見狀更是心驚肉跳,一種不吉的預兆,在她芳心中湧上,悴悴心跳不止,連聲催問。

  李仲華知道不說也是不成了,微歎了一口氣,道:「姑娘,千萬不要傷心,令尊已遇害了。」姑娘一聽,玉容慘白,只感天旋地轉,嬌軀搖晃不至,幾乎在椅上倒下。李仲華忙扶住,姑娘顫聲問道:「公子,你是怎麽知道的?」

  李仲華於是將燕堡地室中所見說出。

  姑娘立時暈厥過去,李仲華慌得手足無措,也顧不得涉及男女之嫌,與姑娘推宮過穴。一陣推拿後,姑娘才緩緩蘇醒過來,哭道:「我那苦命的爹……」哀惋欲絕,李仲華也由不得泛出同情淚光。

  姑娘哭了一陣,道:「可否請公子,陪我這苦命人同往燕家堡,起出先父靈骨?小妹定供長生祿位,永銘大恩。」李仲華不願堅辭,只推說目前有事待辦,勸說姑娘暫回杭州,待此件事了,自己可代起出,送至抗城。姑娘說甚麽也不行,堅持欲李仲華待事辦了,同行前往涿鹿。

  李仲華無可奈何,只得應允下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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