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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四


  木客陰冷此時只閉上雙目,等待忍受那慘絕人寰的陰毒手法折磨而死,隨感渾身酸痛消失,只是尚有乏力的感覺。山魈陰寒感激地望了李仲華一眼,抱拳施禮道:「陰某兄弟平生恩怨分明,有生之年:水報大德。」又目注在「鬼見愁」臉上,道:「陰某一時疏失,坐失先機,為鄒幫主制勝,雖如此說,還是技不如人,日後還求印證番。」說完,對木客陰冷喝了聲:「走吧。」

  兩怪大袖一飄,雙雙淩空騰起,落足湖面,點著幢幢荷葉,身形疾劃,眨眼,便自到達對面湖堤上,向那煙抑籠翠叢中隱去。

  這時「鬼見愁」鄒七面合微笑,道:「料不到老弟還有此仁心厚念,俗雲:『一念詳和,可消除兩問戾氣,寸心深淨,可昭垂百世清芬。』老弟,你真是做到了。」

  接著一陣大笑後,又道:「山趙陰寒方才所說一點不錯,幕阜『陰家雙怪』武學精湛,與我們相形之下,並不稍遜,只是為我們兄弟倆『飛猿手法』所懾,疑驚之下,坐失先機,摔其不意制住,倘若他們沉著一點,鹿死誰手,還不一定咧?」

  說話之間,棚內楊永彪已趨了前來,沖著鄒七兜頭長揖道:「鄒大俠,十數年前還曾拜見過俠顏一次;其後,屋聽江湖傳言鄒大俠已仙去,想不到還是健在,只是形像已變了。」說罷,又向李仲華施禮致謝。

  李仲華連聲遑讓不至,只見楊永彪又道:「容楊某水酒相請,還有一事煩鄒大俠解決。」

  「鬼見愁」鄒七皺皺眉頭,楊永彪察顏辨色,並道:「楊某本不能以自身之事,煩擾大俠,只是與大俠也有點關連,是以才敢斗膽相請。」

  「鬼見愁」鄒七見他說得如此鄭重,便笑道:「看來,我鄒某又要招惹江湖是非了?好,我們就去棚中一敘吧!」

  楊永彪大喜,領先超去硼中,招來杏花村肆主,取出一錠銀兩,贈償他棚頂損毀等損失,又命準備一席酒菜。

  天大的事情,有地大的銀子解決,肆主哪還不眉開色笑?念念連聲離去準備酒菜。眾人落坐,楊永彪長歎一聲道:「楊某在金陵創設雄飛鏢局二十餘年,承蒙江湖人士拾愛,鏢路甚是廣泛,甚少失風出亂,不想『金陵二霸』半月前,竟找上門來,要楊某護送一箱金珠至京,以他們一身武功,要向敝局護鏢,大為可疑,不過楊某既然吃這行飯,自無拒絕之理;第二日一早,楊茱親自護鏢上路,一過江都,那箱金珠便不要而飛,費盡心機查訪三日,毫無線索可循,只得趕回與『金陵二霧』商量,哪知『金陵二霸』勃然大怒,硬指楊某見財起意,私自吞沒,逼令楊某如數歸還,不然賠他三十萬兩白銀,如兩者盡無,就將雄飛鏢局讓給他們掌管……」

  說此「鬼見愁」鄒七急問道:「這『金陵二震』是否是新近崛起人物?他們要想創設鏢局,盡可另設,也無須乎意圖侵佔雄飛鏢局咧!」

  楊永彪忙道:「鄒大俠有所不知,楊某昨日才探明他們圖謀『金陵二霸』是單姓兄弟,長名單楚,次名單越,出身不明,武功驚人,只因楊某是武當俗家弟子,現任上著手,引來敝派師長,一網打盡,那麽、天鳳幫』才永霸江南了。」

  「鬼見愁」一聽「鐵笛子」喻松彥之名,舊恨傾湧胸頭,發須皆張,眸露憤怨神光,大怒道:「那單家兄弟想必也是『天鳳幫』中人了?不言而知,這箱鏢貨定是為喻松彥派人竊去,哼哼,我不喻松彥化骨揚灰,難消此恨,楊老師,你放心好了。」

  楊永彪心知「鬼見愁」鄒七再出江湖,一定是為了整頓「天鳳幫」而來,這些年來「天鳳幫」也倡狂得太不像話,引起武林人士紛紛側目,只為「天鳳幫」勢力泛及大江南北,牽一髮而動全身,以此之故,正派人士,均不欲為此招來一場武林大劫,均采袖手不問,坐令強大,今「鬼見愁」鄒七慨允相助,前時憂鬱,至此一掃而空,不曼連聲地催店主送上酒菜。

  李仲華則意興落寞,從落坐起,雙目就未離開過浩款湖水,對楊永彪所言,一字未進耳內。

  他目睹湖光山色,煙波浩翠,楊柳柔絲飄拂,幽篁蔽空清幽,湖中綠荷亭亭如蓋,觸目橘麗,雖未若盛夏紅裳盛放,香開十裡,此種風光,令他奪目栓神,只覺江南山水,纖麗秀絕,不由轉念到燕都景物。

  人在回憶時,一幕幕往事不絕,如線地掠過腦際,不由百感交集,紛湧胸頭。他雖然出身鐘鳴鼎食之家,但喜交屠沽之輩,總覺文士俗吏,滿身虛偽,佯裝姿態,令人厭惡,反不如草莽人物來得豪爽可喜,他父母對他厭惡,一半為此引起。

  他半月來遭遇見聞,武林中也是一般鬼幟險詐,與都城沐猴而冠,貪詐無厭輩,並無顯著之分:心中大失所望,但既涉足其間,由不得他抽身而退,何況「幽水月影圖」片刻均未釋然於懷,他不禁自問道:「這就是貪欲麽?」

  七情六欲,無非是貪念作祟,茫茫蒼生中,能有幾個大智大慧,解脫此種伽鎖?為欲而生,還被欲致死,萬物皆難越此理;李仲華為此一點欲念,從此踏入莽莽江湖,雖然造就他一代奇才,也為他帶來無邊苦惱。

  「鬼見愁」鄒七見李仲華神思不斷,不由笑問道:「老弟你這樣神色,莫非有事縈然於淒麽?老哥哥待此間事了,定陪老弟解開胸頭鬱結就是!」

  李仲華微笑不語。

  刹那間,酒菜紛陳,肴香酒芬四溢「鬼見愁」鄒七是個嗜酒若命之人,杯到酒乾,快語連珠。

  正當酒酣耳熱之際,從外閃入四個勁裝大漢,頭一人忽然面向楊永彪沉聲道:「單壇主間楊老師失鏢之事,如何解決?立待覆命……」話尚未了,楊永彪激得銀髮皓須飄忽晃動,大喝一聲道:「還有三日限期急甚麽?你回報壇主,三日內楊某自有解決之策,絕不令你家壇主失望就是。」

  那大漢面現冷笑道:「單壇主就是怕夜長夢多,限期改在今日,是以命俺來迫問。」忽然「劈啪」兩聲發出,那大漢兩個跟艙,幾乎栽到於地,兩頰頓呈紅臉。原來「鬼見愁」鄒七看不慣大漢那為虎作倀,倡狂不可一世的態度,可擾了他的酒興,猿臂倏伸,左右開弓,迅疾無倫地打了兩個耳刮。

  那大漢正當猖言傲語,不料眼前一黑,頰上挨了兩記重的,登時腫起老高,火辣辣的灼痛,一陣金花亂湧,只差眼內未滾出淚來。

  良久神定,那大漢用手摸了兩頰一把,強笑道:「楊老師,俺不過是個下人,就是將俺擱下來,也顯不了威風,俺就照楊老師所言回復家主了!」說著,同著其他三人轉身如風走去。

  那大漢從始至終,尚不知是鄒七打的,顯而易見「飛猿手法」其快若電。這時,鄰座上發出一個沉勁聲音道:「可惜呀可惜!這兩巴掌打出禍事了!」眾人不禁一怔!循聲而視,卻見一個面色紅潤,體形稍肥的中年儒生,眯著眼仰天自言自語,手中搖著一把黑骨褶扇。

  這真是怪事,竟無人見他走了進來,別人尚無所謂,鄒七空負神眼之名,臉上可有點掛不住了,眼內藍光澗澗而視,便待發作,李仲華忙扯了他一把。

  「鬼見愁」「哼」了一聲,強行忍住,他只認李仲華識得此人;其實李仲華不過看出那中年儒生,兩「太陽」穴高高隆起,顯然是一內外雙修的高人。

  如他不是「金陵二霸」那方,至少亦非自己這邊敵人,他幾天來,深明「鬼見愁」鄒七是個性如烈火,十年之困,仍未磨滅他那習性,只一提起「鐵笛子」喻松彥及「天鳳幫」他就會目營欲裂,恨恨不已。李仲華緊守「小不忍則亂大謀」之誡,何苦多事結怨?

  才扯了一下鄒七衣襟。只見中年儒生又自言自語道:「其實『金陵二霧』並沒有甚麽了不起,倒是『無影飛狼』真難鬥,我老人家也難嬴他一招半式,眼看你們死無葬身之地了。」說著,輕歎了一聲。「鬼見愁」聽見「無影飛狼」四字,不由胸頭一震。

  這「無影飛狼」不就是四十年前,獨闖峨眉、昆侖、青城三山,掌斃七十餘名內家高手,足令正、邪雙方無不聞名喪膽的裘震坤麽?武林中尊他「天外一邪」自此而後,便不見他在江湖現形,於是「無影飛狼」日久在人們心目中漸漸淡忘了……

  如今在中年儒生口中輕輕道出,使得「鬼見愁」陡然一驚!暗忖道:「難道『金陵二霸』就是『無影飛狼』裘震坤的門下麽?」點,但心笑這中年懦生,看樣子才不過四旬左右,卻自稱為老人家?楊永彪只是沉思,思索中年儒生究竟是誰?

  突然,一條身影如風晃入,輕捷之極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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