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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六


  第八章 脫胎換骨重見天日

  且說李仲華一跌下地室之中,只覺伸手不見五指,眼前一片漆黑,一股濕濕黴味,夾著腥臭直望鼻中湧入,中人欲嘔。他腦中昏天黑地的一陣旋轉,好半晌方才立起,摸索而行,手一觸著壁上,不由心內暗暗叫苦。

  原來牆壁俱是鐵鑄,指節敲著竟生出鐵錚之聲,聲沉而悶。

  室內空氣不流動之故,宛如一泓死水,燠熱異常,自己濃濁呼吸聲,竟如雷鳴。

  這一來,如不渴死,非要餓死不可;一想到自己雖受家人歧視,但究竟是錦衣玉食的公子,不想一念成貪,迫使無處容身,流落江湖,無意識破廠陪以黑吃黑所為,竟令自己悔恨終身,不由潸然淚下。

  他此刻的心情悔恨、失望、憤怒交織。

  李仲華究竟是個豪氣干雲人物,忖道:「自己常聽人說,高僧苦修,面壁靜坐,滴水不飲,甚至封閉在石穴中,數十年後猶能破壁而出,功行增深,未嘗聽過有坐化之說,即是先師也曾提及,人而為一,旁人所能,自己又何嘗不可能?與其坐以待斃,不如乘機將師門靜坐心法試試,或能苟延至重見天日之時。」

  他一想定,遂盤膝坐下,閉目調息,行那內家上乘坐功。

  他不知道此種坐功是內家絕學,因為其師從不提及所授的武功是如何精湛,只說對他體力大有幫助而已。內家坐功,是一種龜息之法,將一切外來的感覺摒棄體外,遂成無我無相境界,故印度瑜伽高僧,有釘穿其體,烈火焚身而夷然無損者便是此故;儘管佛、道兩家名稱各異,其實源出為一,最終目的仍是達成三花聚頂,五嶽朝元,常人勤習此,也能延年益壽。

  李仲華舌抵上顎,氣聚丹田,緩緩摧動,循周天,流百穴,運行九宮雷府,周而復始,漸感煩渴立止,燠熱漸收,一片陰涼感覺。

  他氣運二周天後,精華內斂,無我無相,空靈得,了無渣滓,但「天遊叟」之「補天丸」在其體內逐漸發動,只覺有一股奇猛力道,循著穴道來回衝擊,耳內但聞得雷鳴之聲,嗡嗡不絕,有幾次為這力道震得淩空飛了起來,有種騰雲駕霧的感覺。

  這不過是幻覺而已,漸感心緒微微生波,他猛憶起先師所說,此種內家坐息之法,若真氣一個運行不當,便導致走火入魔,他這一生出警惕之念,趕緊捺住心神。

  但「補天丸」所出生力道,愈來愈猛,猶若海埔春潮,巨浪駁空,駭天驚流,在他體內生生不已,他這一強守住心神,不知不覺地暗含內家絕乘斂息朝元之法。突然,一聲晴天霹靂在他腦際響起,眼內金花亂湧,只覺一陣旋轉,之後,便倚在壁上不省人事。

  暗中無日月,也不知過了多久?李仲華才醒轉過來,睜目啟視,當他睜目的一刹那,令他意外的驚喜,目光到處,室內暗物可見且極為清晰,不禁喜出望外。又覺四肢百骸微微酸楚,他只以為體力耗損過度,尚未恢復,不由自主地再度閉目垂簾,行那引氣歸元坐功。

  突有一種奇跡在他身上發生,這是從未經有的現象,只覺體內真元,電速飛行,可到達任何部位,如響斯應,隨念而動。武林中人數十年內外雙修,夢寢難冀的境界,竟李仲華身上發生,即是「天遊叟」目睹,也恐疑非真,原因是「補天丸」能脫胎換骨,使本身真氣逐漸增長,也不至於在一朝一夕之間托通七經八脈,堪破生死玄關,若非他所行的引氣歸元坐功系內家絕學,何臻於此?

  李仲華自身尚懵然無知,猜忖他先師必是武林高人,不欲李仲華偏激之性更如虎添翼,為禍唯恐不烈,正合先賢雲:「民可使由之,不可使知之。」但人力往往不能逆天,李仲華身感詭異江湖,豺狼當道,如不展用本身絕學維護良善,伸張正義,豈不辜負天生我才必有所用,這是其師生前萬萬始料不及的。

  李仲華行過一遍坐功後,酸楚頓失,真元充沛煥發,睜眼往地室中一望,只見此間地室占地甚廣,長寬約畝許,右側尚有一門,可通至另一地室,黑磁陰森,他目力雖達虛空生明境界,但仍僅十丈左右毫髮可見,再遠就無能為力。他微微歎了一口氣,另外一間地室還不是一樣,密不通風,死氣沉沉,料想而知,必無逃生之路,也懶得動,只癡癡仰面出神。

  兩眼上視,只覺沉黑異常,杳不可及,忖出落下入口至存身之處,至少有五十丈高下,他奇怪燕家堡何以耗費如許財力,建造此間地室,若為殺人滅口計,舉刃屠戮豈不是一了百了?

  既然有這高,目力又不可及,要想由上空逃生,真是愚昧的想法,要知絕頂輕功高手,亦不能一蹴上升五十丈,由不得他又嘆息一聲。他呼吸轉濃,室內死靜的空氣經他一呼一吸,立即迴旋波蕩,鼻中只嗅得腥臭氣味,中人欲嘔,彌漫室內,他不禁大奇,立起身來緩緩走前。走出數十步後,十數具屍體赫然呈顯眼簾,皚皚白骨,倒置壁角,衣履殘破,兵刀仍是雪亮晶瑩。

  李仲華不由毛骨悚然,他自出人世起,幾曾見過如此慘狀?他無意勒死魏帳房,死狀令他骨軟神駭多時;現在情景,更甚於那時,焉得不使他脊骨直冒寒氣?

  壁上隱隱可見刻劃字跡,那是用兵刀以內力刻出,李仲華縱目詳視,都是些人名,與陷囚地室年月,屈指算來,最近的也在八年之前。

  李仲華把這些人名熟記於胸,皆因他初涉江湖,一個均末耳聞,但他知被燕雷害死的人,但是正派江湖知名之士,他日出困行道江湖,或能遇死者家屬,起出枯骨,也是一樁陰德。

  他面對十數具枯骨黯然唏噓良久,遂回身走去,另外一間石室只瞥了一瞥,置之不入,找了一處比較遠離屍臭地方坐下,倚壁沉思。

  他憧憬出外間,必是豔陽滿天,春光明媚,原野上一片籠綠合翠,嫣紅姥紫……天安門外人潮如湧,琉璃廠上燈市如書,車如流水馬如龍,陶然亭中文士高會,擊缶高歌,西華門外社稷壇園翠柏蒼松,古木遮道,清氣襲人,玉泉垂虹,西山霽雪這都是他片刻難以忘懷的,想當年衣馬輕裘,碟足京華,何等優遊自在,至今思之有惘然若失之感……

  人在困危之中,最易僮憬著過去,不絕如縷的往事,齊都湧望腦際,他如今疑問往昔不聽父母嚴命,應科中舉是應該麽?

  玉頰生春,媚態迷人郝雲娘,婀娜生姿,嬌小玲瓏的燕霞,以及口蜜腹劍,豺狼其心的「螭龍劍」柏奇峰等人,俱都顯在眼簾,不由百感交集,愴然神傷。

  他胡思亂想一陣,隨手摸出那本「天遊叟」所贈的小冊子,掀開一瞧,前頁為「天遊叟」述說為何創研此種「九曜星飛十王式」之原因,當年與西昆侖「鶴雲上人」交手印證經過,亦曾詳述。他不知「鶴雲上人」及「天遊叟」系何人?但推想而知兩人必是武林知名之士,說不定還是一派尊長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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