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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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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仲華隨來在桑乾河岸,與「嶗山三鷹」說出這些話,無一句不是深深刺痛燕鴻的心,畏忌之念遂在燕鴻心中生下了根,但仍感懷李仲華當晚相護之德。 之後,李仲華對「翻天掌」燕雷述說自己來歷身世,閃鑠其詞,燕雷狡詐多疑,認是敵人派來臥底,更遇到柏奇峰見他有意縱敵,遂即肯定十分了、導致此事發生。燕雷行事均瞞著其妻,即令其女燕霞也不使得知。 按理來說,李仲華自有其不得已之苦衷,並非有意隱瞞其身世來歷,可是在別人心中想法並不如此,君子以行言,小人以舌言,燕雷等這些小人,卻以舌度人,言為心聲,這句話固然不錯,但天下事不能一概而論。李仲華糊裡糊塗被認做一可怕之敵人,然而李仲華不該對「幽山月影圖」欲念太甚、致被迫出走天涯,遂遭此禍,俗雲:「超載者沉其舟,欲勝者殺其生。」此語可做一般武林中人座右銘。 李仲華不由暗恨此輩武林小人,若得有朝重見天日,非將這些無恥之徒殺戮殆盡,方消此恨,牙根咬得吱吱作響,神情獰惡可怕,不道李仲華立在死氣沉沉的地牢中發恨,且說燕家堡中之事。在翠竹軒中最後一聲清磬敲罷,那掙然清脆余響尚自餘留空際,那兩扇緊閉的軒門「籲」然開啟,走出一個青衣丫鬟執著掃帚打掃門前飄落竹葉。 那丫鬟才不過二旬上下年歲,體態輕盈婀娜,眉目娟秀可人。 在那佛堂中坐定一個滿頭銀髮,面如滿月老婦,臉頰略不帶半點摺紋,鳳目中不時露出兩道不可逼視冷電神光,顯然身蘊內家絕乘功力。 當中壁間懸著一幅千手觀音的圖像,寶像莊嚴,圖上釘著一塊太極圖形。兩旁懸著一副對聯,上書:太極悟從三易始菩提長在香中筆走魏碑,力貫千鈞。 幾上設著木魚清罄各一,尚有一爐上好檀香,氳氤飄嫋,這老婦坐在幾旁閉目沉思,但不時張開眼來。須臾,在廂房翮然走出一個紫衣少女,陽光由門外穿入,照映在她那凝脂透紅的嬌靨上,益質嫵媚明豔。她嬌喚了一聲:「娘!」那張吹彈可破的玉頰上呈顯一顆淺淺梨渦,分外迷人。此女正是,昨日奉燕雷之命送兩包草菇來軒,就一直未出外。 只見他喚了一聲娘後,便款移蓮步挨近老婦身側,盈盈含笑道:「您老人家在想甚麽?」 那老婦睜開雙眸,露出猶如春暉和藹的笑容,道:「為娘自皈依佛門後,悟徹天人,數年來心如止水,這兩日心境微微生波,無複前時的寧靜,大概又有甚麽事情臨到為娘的頭上?記得八年前,為娘劍斃長須怪人時,也有這種情形……」說著又笑道:「這且不管它,霞兒!娘來問你,你這幾年找到了心上人麽?」 這老婦正是「翻天掌」燕雷元配夫人,十八年前武林聞名喪膽的「幹手觀音」蕭月嫻,一身武學兼正、邪兩派之長,尤其是她那一手「卅二式散花劍法」及十八顆「牟尼珠」欺風追電手法,堪稱武林雙絕,後來不知為甚麽與燕雷反目,長依經隕? 她供奉的也是千手觀音佛像,為著何事反目?只有她與燕雷兩人知道,一代武林魔頭,性情突然轉變,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,世事每多如此,往往不可預料。 且說霞姑娘聞言,嬌頰排紅,小嘴一暇道:「娘,您老總是提起此事做甚?霞兒還沒打算嫁人,娘准女兒伴您老一生吧!」 千手觀音面色微微一沉,低喝道:「胡說!怎麽可以不嫁?為娘不忍隱避深山,也是為著你,怕我走後,你父糊塗將你誤配匪人,豈不斷送你一生?那柏亮之子柏奇峰為娘早瞧過了,此人外貌和順,內則陰險無比,為娘斷其日後將不得善終,豺狼之後,焉可育出麒麟?故而你父遞函為娘速允其事,我只是相應不理!」 燕霞陡現驚容,道:「娘瞧過了柏奇峰了嗎?霞兒怎麽不知道?」 「千手觀音」頷首道:「三年前為娘就瞧過了。」 繼而又面色一沉,道:「霞兒,你真的沒有心上人麽?為娘昨晚教你散花劍時,看出你心意不屬,為了何故?」 燕霞知道她娘神目如電,任甚麽事都瞞她不了,不由臉紅低發囁嚅道:「昨晨鴻哥邀他新交朋李仲華來堡,女兒見他溫文儒雅,不像一般武林刻薄少年,只是尚未知悉此人心術如何?」 說話之時,那小軒後面窗上,有人雙足倒勾著屋簷上,雙睛只在窗隙中偷顱。臨隨說完,神情不勝忸怩,低首雙手不停地摺弄衣角。 「千手觀音」見狀,知這姓李少年已敲開女兒緊閉的心扉;少女的心就像一道小堤防般,一旦堤岸決漬,那平時收柬的水,就會汪洋傾瀉,氾濫不可收拾。「千手觀音」亦是過來人,當然深知少女的心情,猜想得到李仲華必是個公瑾醇膠,個儻不群的少年,不禁眉宇間泛出絲絲笑意,突然,眉頭一皺,反手一揚,只見一道黃色光芒,迅如流星般穿窗而出。但聞窗外起了一聲衣袖擦木微音,便杳然無聲。 眩隨自「千手觀音」手一揚起,便自警覺窗外有人窺伺,立時身形望門外竄出,化做一縷輕煙望屋後撲去。一撲到屋後,只見十丈開外竹葉一陣急晃,皆因竹林茂密,擋住視線,無法瞧得敵人身影,姑娘手向懷中一探,把了六枚金錢鏢,身形一湧,跟著發出金錢鏢。 那金錢鏢手法特別,六枚一束打出,直至竹葉急晃處才散了開來,電遊星飄,夾著勁風斜飄打去。「簌落落」一陣亂響,姑娘便知全數打空,身形落下時,又見前面竹葉亂晃,這一來可把姑娘恨得牙癢癢地,心中罵道:「好賊子,看你怎樣逃出姑娘手中?」 身形電射,跟綜撲去,雙手不停發出金錢鏢。林中追敵本為江湖大忌,何況又是密竿葉繁的竹林,再好的身法也無法施展,姑娘雖是地形極熟,穿枝撥葉,可也十分費力,嬌喘頻頻。那賊人責也狡猾,只在林中回繞盤竄,姑娘追了良久,漸不見前面竹葉晃動,停下身來凝視四外動靜,可又不見絲毫異狀?氣得猛一跺足,索興走出林外。 一踏出林外,只見柏奇峰單獨徘徊在花徑中,劍眉深鎖,似是無限憂愁,不由一哼。 柏奇峰瞥見霞姑娘由林內現身,不禁愁眉一舒,滿面喜容,張口只喚得一聲:「霞妹……」只見霞姑娘粉面凝霜,嬌叱道:「你為何私自闖近竹林?在翠竹軒窗外窺伺,觸犯蕞禁律?小妹可無法庇護。」 柏奇峰愕得不知措?張著口道:「甚麽?霞妹不要說笑話,我有幾個腦袋,膽敢觸犯伯母禁條?我正在想有甚麽方法去見伯母,得我們多年的心願……」 姑娘不等他說完,猛喝一聲道:「甚麽我們心願?滿口胡說。」竟自一轉嬌軀,翩然閃入林內。 柏奇峰大急叫道:「霞妹,霞妹。」叫了兩聲,不見姑娘折回,一時惆悵滿面,恨滿心頭,兀自立在花徑中發了一陣怔!猛自驚覺道:「不好,翠竹軒內一定有人侵犯,不然霞妹何至對我起了誤會?快去稟知堡主!」想著身形風轉,晃身急走離去。 竹濤篁韻,疏影交柯,霞姑娘立在林中,凝神默思:心想:「柏奇峰一定無此膽量去翠竹軒,那麽又是甚麽人呢?不要是他吧?」腦中不禁現李仲華英俊的身影,這一動念,不由自主地望翠竹軒走去。 姑娘走近軒門,只見「千手觀音」正在看經,聞姑娘腳步聲,微微抬目笑道:「霞兒!追到了麽?」 姑娘搖搖頭,「千手觀音」掩合了經真,道:「此人能逃出為娘『牟尼珠』下,也算武學超群之輩,你看看這是甚麽?」往經書抽出一張紙條。姑娘接過一瞧,只見上面寫著八個核桃大小的字:翻天入地孽重難逃。 霞姑娘茫然不知所解? 「千手觀音」這時微微嘆息道:「多行不義必自斃,看來你父也將惡貫滿盈了。」霞姑娘驚道:「爹究竟做了甚麽事?娘竟坐視不救嗎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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