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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一


  驀地——

  只見一騎如飛奔來,騎上人挺拔絕俗,藍九梅席仲廉二人認出來人是唐夢周,卻故作不識。

  唐夢周飛身躍下。

  武東山迎著抱拳道:「公子別來無恙。」立與其父引見。

  武耀煌面露驚容,道:「原來是唐公子,老朽失敬。」

  「不敢!」唐夢周道,「風聞白衣邪君有密緘付與幫主,如幫主不見疑,可否借與在下一閱。」

  唐夢周威震玄靈宮,武耀煌自有耳聞,又察覺藍九梅席仲廉武東山三人神色似甚贊同,嘆息一聲道:「自然可以,但藍大俠言說恐函中淬有奇毒,公子不可不防。」說時由懷中取出密緘。

  只見唐夢周微微一笑道:「幫主無須疑慮,這早在預料中。」右手一伸接過密緘。

  他未即拆閱,但緘函一觸及唐夢周五指,立時升起縷縷青煙隨風飄散,送入鼻中令人生出怔忡暈眩之感。

  武耀煌不禁面色大變。

  唐夢周道:「果然不出在下所料,請諸位距離稍遠一點。」

  藍九梅等四人身形退了開去。

  唐夢周緩緩拆開緘封,抽出箋函,但見一蓬淡紅煙霧在紙上嫋嫋升起,不斷如縷,片刻才無,只是紙箋漸變灰黃陳書,冷笑道:「此獠不除,當成大害,現在毒盡已不妨事了,武幫主先請過目。」

  武耀煌胸中已是了然,知恐自己誤中奇毒,面色激動,嘆息一聲道:「武某何德何能,敢蒙諸位如此厚愛。」目中淚光眩然。

  席仲廉哈哈人笑道:「武幫主不必迂腐,你本是性情中人,幫眾雖是良莠不齊,邪君卻看出你雄才大略,不失為一有力臂助,函中必有歹毒陰謀,速速展閱為是。」

  武耀煌一瞧函中,不禁面色大變,怒道:「此賊怎地如此歹毒,幾置武某人萬劫不復之地。」

  武耀煌將緘由與席仲廉藍九梅兩人過目。

  藍九梅接在手中,暫不觀看,目注武東山道:「少主,可先為老朽兩人引見唐公子麼?」

  武東山忙道:「小侄怎麼如此失禮。」繼為藍席兩人一一為之引見唐夢周。

  藍九梅道:「函中內情,公子定知之甚詳。」

  唐夢周道:「不瞞兩位大俠,在下出身官宦世家,席豐履厚,綺襦紈絝,錦衣玉食,論理該與江湖中事絕緣……」

  席仲廉道:「這個老朽等都知道,公子根骨秉賦均不同凡俗,文武兼資,才華蓋代,而且與當今有著不尋常淵源。」

  「兩位過甚謬獎,使在下不勝汗顏。」唐夢周似不勝感慨,道,「歷朝之變,皆因朝政失德,豪強皆茁起草莽。今皇上賢明仁厚,勵精圖治,故有司責重任繁,天下各省除庶政外,凡莠民強暴成群結黨,圖謀不法一動一靜無不專折奏報,江湖幫派更不例外,是以白衣邪君之事在下較諸位知之猶深……」

  武耀煌聞言不禁心神猛剔。

  只見唐夢周微微一笑道:「白衣邪君雖尚不知其真實來歷,但其黨羽被系者不少,供詞內察出邪君有叛亂顛覆之志,故致武幫主之函中如果在下所料不差,不外乎請武幫主招兵買馬,厚結鄉里,待時而動。」

  武耀煌大驚失色道:「公子說得一點不錯。」

  唐夢周道:「幫主放心,只要武幫主佯為恭順,他不至時機成熟,決不敢輕舉妄動,但時機絕不會對他有利。」

  說著微微一笑,道:「倒是天魔宮邪術詭異,使在下引為杞憂,董亮武學並不遜布衣老嫗,但似心神迷亂,是以慘遭屠戮。」

  黃海釣叟席仲廉道:「白衣邪君與天魔宮目前已形若水火,積不相容,與整個武林未必無利,紫衣神龍卓天奇及七星帝君亦與白衣邪君勢不兩立,此賊已是窮途末路……」

  唐夢周突發出一聲冷笑道:「這倒未必!」

  席仲廉瞪著兩眼,詫道:「公子這話何解!」

  唐夢周道:「人急懸樑,狗急跳牆,白衣邪君心計之高,極為罕見,如今雖到處碰壁,他還必留有最厲害的一著棋不可不防,就拿他致函與武幫主請暗中整軍經武,厚結鄉里,心術之高便可見一斑,幸虧在下偶獲機緣,窺察凶邪隱秘,為未雨綢繆計,已佈署了數著棋子,但仍須仰仗各位前輩高人鼎力協助。」

  藍九梅席仲廉連稱不敢。

  忽地,又是一雙人影疾奔而至,只見是丐幫奇人活報應司空奇及金鞭韋護沙青雲,相見之下又是一番寒喧。

  武耀煌忽目注沙青雲,道:「風聞沙大俠陷身七星幫匪穴,不知傳聞是否屬真。」

  「那倒不假。」沙青雲道,「螳螂捕蟬,黃雀在後,沙某被囚在白馬山紅葉嶺,七星幫主尚以能禮相待,卻不料又被白衣邪君門下劫持而去,囚在深山洞穴中,後經摩雲神爪孫道元前輩救出。」

  武耀煌詫道:「為了何事需劫持沙大俠,莫非為了黃河渡口飛鳳鏢局失鏢之事。」

  沙青雲道:「正是,沙某遭此無妄之災,是以非找一個水落石出。」

  唐夢周忽笑道:「在下尚有事不能久留,容再相見。」

  藍九梅忙道:「老朽等日後如何尋覓公子。」

  唐夢周略一沉吟,道:「無須尋找在下,有事找老化子就是。」說時騰身而起,落在騎上,飛馳而去,片刻,人騎如豆,消失在茫茫白雪遠處……

  北京帝都,龍蟠虎踞,雄偉巍峨,氣象萬千。

  久雪初晴,陽光四射,卻寒意更重,風如欲割,大街小巷中車馬行人踐踏雪泥污穢,泥濘一片。

  天橋是京城龍蛇雜處之地,一排矮屋盡頭是一幢鴿子籠般木屋,門首懸著一方布幔,上書「趙瞎子鐵板神數,靈驗如神。」

  趙瞎子坐著窗側一方小木桌上,面向門外,一雙魚肚白眼睛似乎是失明全瞎,面龐清瘦焦黃頷下蓄有三綹短須,約莫五十上下年歲,膝上放著一隻篾鑲煨火泥爐,雙手凍僵了般不停在爐上撫摸。

  瞎子聽覺比常人格外靈敏,似聽出屋外有人走來,左手提起篾爐,人也慢慢站了起來,嘴角浮泛一絲親切和靄的笑容。

  果然——

  門簾一掀,一條人影如風掠入,來人頭戴一頂絨帽,帽沿由於被拉下,覆蔽著來人面龐,僅露出兩個眼孔。

  不待趙瞎子說話,來人搶著說道:「趙先生麼?在下姓唐,從濟南而來,請問申屠宗兄現在何處?」

  來的無疑是唐夢周,用六合傳音之術送入趙瞎子耳中清晰無比。

  趙瞎子面色一驚,道:「閣下請伸手讓瞎子一摸!」

  唐夢周微微一笑,伸出右手。

  趙瞎子手指觸及唐夢周斑指上,身軀不由一震,道:「果然是唐公子!瞎子今天也無須做生意了,公子請隨瞎子寒舍坐坐。」說時右臂一收。

  唐夢周笑了笑,退出門外。

  趙瞎子落出門外,反身鎖好了門,領著唐夢周朝屋後小巷走去。

  趙瞎子眼睛雖瞎,但由於輕車熟路,步履甚快,領著唐夢周走入一重四合院子。

  四合院住的人更是八方龍蛇,有做買賣的,有賣膏藥玩把式的……反正各色各行的都有。

  唐夢周來的正巧,正挑上了個好時候,大白天裡卻去找生活去了,婦道人家卻縮著房內,顯得靜悄悄地寂冷異常。

  穿過四合院,趙瞎子推開一扇狹窄髒舊側門,一塊方廣不及十丈遍植梅蘭菊竹小園呈現眼前,廟南朝北砌了一樓一底,簷下打掃得極是乾淨,只聽趙瞎子笑道:「瞎子半生卜卦營生,才掙來這點基業,公子莫要見笑。」

  唐夢周道:「好說!」

  趙瞎子推開廳門,屋內陳設極是雅潔,迎出一眉清目秀小童,大叫一聲道:「爹。」撲進趙瞎子懷中,兩隻又圓又大眼珠骨碌碌不住地望著唐夢周。

  只聽趙瞎子道:「虎兒別淘氣了,快請歐叔叔就說有嘉賓來訪。」

  小童應了一聲,連奔帶跳入內而去。

  隨聽趙瞎子道:「公子請坐!」

  唐夢周脫下絨帽,欠身坐下,微笑道:「趙先生雙目並未全部失明,如在下所料不差,先生亦是一位內家高手。」

  趙瞎子面色一驚,點點頭道:「公子委實眼力如神,瞎子居此幾乎二十年,就從未有人察出,即是拙荊小兒也無法知曉,公子是如何察覺的?」

  語聲甫落,即聞一個爽朗笑聲傳來,一條身影快步由內邁出,正是五毒堡主申屠宗,趨在唐夢周身前殷殷致問。

  寒喧了數句,申屠宗向趙瞎子笑道:「瞎子,你我打賭有沒有準兒?」

  趙瞎子笑道:「准!准!兩位請坐,瞎子去去就來。」抱拳一拱,起身入內走去。

  申屠宗目送了趙瞎子一眼,道:「公子說的一點不錯,趙瞎子昔年亦是武林內家名手,只因個性偏激,闖蕩江湖不免結怨,遇上一雙極厲害的仇家伏襲,施展陰毒細小暗器戳中兩目,趙瞎子臨危不亂,拚死逃出了追襲,找上了兄弟……」

  說著赧然一笑道:「兄弟那時尚未掌理五毒門戶,偕同趙瞎子懇求李師叔施治,僥倖治好,尚能見一線光明,但僅可瞧清十丈方圓內景物,趙瞎子已是心滿意足,兄弟偕同他天涯尋覓仇蹤,一年以後恩仇了了,他灰心江湖生涯,來到京城就此賣卜為生,也真難為他了。」

  唐夢周哦了一聲道:「原來如此!」接著又道,「趙先生見到在下時,並不相信在下真為唐夢周。」

  申屠宗輕笑一聲道:「兄弟隱居其家,他不能不慎重,公子形貌趙瞎子雖然熟知,為防易容假冒,但一見那斑指准保錯不了。」

  唐夢周道:「兩位倒是心細如發。」

  申屠宗搖首苦笑道:「不是細心,這四合院龍蛇雜處,兄弟從趙瞎子處聞及有人探聽兄弟與李同康師叔行蹤下落,無疑是白衣魔頭命手下查訪……」說著雙眉一揚,接道,「公子還不知李師叔亦隱在近處麼?」

  唐夢周聞言大喜道:「他也來了麼?」

  「正是!」申屠宗答道:「師叔與兄弟甚少露面,外出時必須易容,等侯的也就是守公子到來。」

  說時,趙瞎子與虎兒已雙雙由後進走來,手提一食盒,在八仙方桌上擺下杯筷,端出熱騰騰菜肴,笑道:「寒舍無物款待,命小兒在前門飯莊叫了數味當令時肴,同飲數杯,望勿見卻是幸。」

  唐夢周道:「初次登門就要叨擾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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