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武陵樵子 > 大江寒 | 上頁 下頁


  白衣人冷冷答道:「我看未必!既然兄台講情,死罪雖赦,刑責難免。」

  兩青衣漢子倏地拔出鋼刀,自斷左手兩指,刀光一閃,斷指落地。

  唐夢周不禁皺眉,耳旁又響起老人冷笑道:「老朽說的百密一疏、自露馬腳一點不錯!日後你行道江湖時如發現斷指人,便可偵出他的來歷下落。」

  唐夢周一心貫注在白衣人身上,只見白衣人喝令:「速清除屍體。」

  一雙青衣人及三勁裝漢子迅疾搬運屍體望寺外奔去。

  但聽白衣人嘆息一聲道:「在下棋差一步,致令乾坤獨叟遺物為王屋盲叟得去。」

  那虎目老者詫道:「老朽只知賢弟去向乾坤獨叟尋仇,但不知原因。」

  白衣人冷笑道:「放眼當今武林,才華武功勝過在下之人屈指可數,六年前老怪物逃去,生死不明,心懷耿耿難已,那老怪物與乾坤獨叟向稱莫逆,是以遣人臥底在乾坤獨叟門下,無意探出乾坤獨叟研悟兩宗精妙武功,無一不是克制在下之學,但因在下遣出之人不慎露出破綻,被他瞧出,重手處死。乾坤獨叟久隱世外,年逾九旬,無意重出江湖,急傳迅王屋盲叟趕來。在下先發制人,趕上乾坤獨叟居處,潛人施展毒手制住乾坤獨叟,那知他竟自絕而死。」

  虎目老叟道:「賢弟竟未取得乾坤獨叟遺物麼?」

  白衣人道:「在下見乾坤獨叟已死,大禍已除,盲叟趕來亦不明所以,不知怎的事後竟風聞盲叟取得乾坤獨叟遺物,待在下趕至王屋時,又棋差一步。」

  虎目老者雙眉緊聚,道:「究竟是何人所為,賢弟諒胸有成竹。」

  白衣人目中凶光逼射,沉聲道:「此與六年前生死不明老怪物必然有關。」

  虎目老者詫道:「老怪物是誰?」

  白衣人搖首答道:「兄台還是不要問的好,不過在下可以斷言,盲叟口中所說藍衣人與飛鳳鏢局馬天祥、高鱗全然無關,又安知不是老怪物故弄虛玄,誘使在下誤入岐途。」

  語聲略頓,發現殿外屍體清除無餘,又道:「走吧!」

  只見兩條身影穿空飛起,去勢若電,瞬眼無蹤。

  怪老人道:「好啦!他們已走了。」將一方黑巾釘封在頁窗上,倏地火光一亮,只見老人已燃起一支殘燭。

  唐夢周發現老人目中尚有淚痕,詫道:「老前輩怎麼哭了?」

  老人淒然道:「知友竟先我而死,怎不令人傷心落淚。」

  唐夢周道:「白衣人口中所說的老怪物就是指老前輩麼?」

  老人道:「不是老朽還有誰!」

  第二日傍晚,濟南城燈火萬家,大明湖畫舫來往如梭,弦歌不綴,清風徐來,蓮荷飄香,暑氣全滌。

  撫署後花園小樓一角,竹簾深垂,燈光隱約,樓內唐夢周正與那怪老人對坐晤談。

  怪老人微笑道:「想不到老朽又重覆人世,蜉蝣若夢,令人不堪回首。」語聲不勝有淒涼愴懷之感。

  他語聲略略一頓,深深目注了唐夢週一眼,道:「你在荒寺中自白衣人及虎目老者離去後,便絕口不提此事,老朽知道你心中疑慮重重,不待水落石出,無法知其真象,但老朽可斷言,較白衣人搶先一步攫取王屋盲叟之物無疑是一極厲害的魔頭。」

  唐夢周頷首道:「晚輩也想到了這點。」

  怪老人搖首道:「你未料到螳螂捕蟬,黃雀在後,你在酒店中所遇的三老一女卻又是另一心計更高的黑道巨擘所驅使。」

  唐夢周不禁一怔,道:「這個,晚輩卻未曾想到。」

  怪老人目含深意地一望唐夢周,說道:「酒店所遇,未始無因。老朽猜你定有所見,你既不說,老朽豈能勉強,此中因果較想像中更為複雜,還是不說為上,免得老朽定不下了心來。」

  唐夢周數次欲言又止。

  怪老人一擺手掌,笑道:「老朽行將就木,去日無多,打算從今晚起傳授你的武功!」

  唐夢周起身作別,悄然走出後門向大明湖而去。

  之後——

  他與府城年少士子詩酒論文,或亦追逐聲色之娛,唐夢周年少翩翩,飄逸不群,每至之處,無不以親近為榮,堪謂擲果盈車,羨煞衛階。

  光陰如白駒過隙,一晃就是半月。夜幕深入簾攏之際,唐夢周獨坐書齋,握卷沉思。書僮匆匆走了入來,稟道:「公子,陳侍郎二公子來此拜謁。」

  唐夢周哦了一聲,露出笑容道:「快快有請。」

  書齋外突響起清朗笑聲道:「唐兄怎未掌燈,藏至書房胡思亂想則甚。」

  說時已自走入一個年方弱冠四方臉膛少年,一把拉住唐夢周,道:「新近布市口鳴春院添了一名校書燕燕,年方二八,琴棋書畫,色藝雙全,你我同往如何?」不待唐夢周同意,拉著就走。

  鳴春院華燈盛張,風光旖旎,龜奴諂笑領著唐夢周兩人進入一間寬敞爽朗,佈設幽雅的花廳內,高唱「燕燕姑娘會客啦!」

  須臾,兩個老媽子簇擁著一身著紫衣薄羅的少女走出,這少女薄施脂粉,秀麗無儔,向二人盈盈一福,柔聲道:「賤妾燕燕拜見二位公子。」

  唐夢周微笑道:「這位陳振楚公子是鳴春院熟客,姑娘得多伺奉些。」

  燕燕兩朵紅雲飛上嬌靨,嬌羞不勝道:「賤妾不敢,只怕嫣雲姐姐生氣。」

  陳振楚面現赧然之色,朗聲大笑道:「唐兄取笑了,嫣雲呢?」

  屏後忽響起嬌脆語聲道:「只道陳公子已將賤妾忘諸腦後了。」

  隨即屏風後蓮步姍姍走出一嬌媚如花少女。

  咄嗟之間,華宴盛張,燈光釵影,杯籌交錯,陳振楚談笑風生,而唐夢周甚寡言笑,但周旋之間,從容有禮,一絲不現儇薄之色。

  燕燕似依人小鳥,對唐夢周極其柔順。

  唐夢周察覺燕燕眉目之間隱泛剛健英氣,不禁暗中一怔,忖道:「此女分明是江湖人物,怎會溷臨勾欄,其中必有蹊蹺。」口中不說,心中已生警覺。

  陳振楚忽目注唐夢周道:「唐兄,周口北岸今晨發現一具屍體,死者是江湖人物,王捕頭認出是江洋大盜一枝桃葛彪,想那葛彪犯案累累,作惡多端,官府追捕甚久,想不到天網恢恢,竟陳屍黃河岸上。」

  唐夢周眉鋒一皺,道:「陳兄為何提起此事?」

  陳振楚道:「小弟是想起前年冬寒歲暮深夜之際,葛彪在小弟鄰宅刀傷八命,先奸後殺財物悉掠一空,凶宅情景慘絕人寰,如今天道好還,此獠就殲,衷心為之大快。」

  「武林中事自有武林人管,惡人豈有善終之理。」

  陳振楚道:「風聞唐兄半月前探友返回之際,強風阻途,偶遇奇事,友朋多方探問,唐兄均避而不談,不知可有其事麼?」

  唐夢周頷首微笑道:「提起此事徒亂人意,在下幾乎捲入武林是非中,城門失火,殃及池魚,此話一點不錯。」

  嫣雲道:「唐公子可否見告詳情?」

  唐夢周淺飲了一口酒後,娓娓說出酒店所遇經過詳情,笑道:「其實在下自始至終就未注意到馬天祥、高麟兩人身旁是否帶有革囊,不過與其同席又無意與沙青雲攀談了兩句,險招致一場禍劫。」

  燕燕忽道:「公子自此便未與沙青雲見面麼?不然倒可自沙青雲口中問出詳情。」

  唐夢周笑道:「風塵豪俠,英雄肝膽。他乃性情中人,與在下不過逆旅萍逢,杯酒論交,又無所需求,怎還記得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庸俗之人。」

  時已午夜,唐夢周不願再作勾留,與陳振楚離了鳴春院,途中作別分道而行。唐夢周隻身一人踏著初弦月色,望大明湖柳堤上飄然慢步,湖風習習,突傳來一聲陰惻惻冷笑道:「唐公子可否暫請留步。」

  人影疾晃,迎面落下一個目光森冷的黑衣勁裝背劍漢子。

  唐夢周驚得倒退了一步,道:「朋友,你阻住在下去路為何?」

  漢子目中凶光一閃,沉聲道:「唐公子,我此來並非謀財害命,只須公子說出實情。」

  唐夢周道:「這話令在下茫然不解。」

  那漢子冷笑一聲道:「半月前周店北岸酒店中,馬天祥身旁失竊革囊為公子取有……」

  唐夢周冷冷一笑道:「捕風捉影之言豈可憑信,朋友無事生非恐鑄戍大錯!」

  那漢子面色一變,厲聲道:「狡辯無益,公子請隨我去見一人,此人言之鑿鑿,未必是假。」

  唐夢周道:「此人是誰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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