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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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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黃河渡口,風揚塵飛,驕陽初止令人生出燠熱難耐之感,唐夢周慢步從容,飄然進入客店。 店主一眼窺見唐夢周,如獲異寶,奔出躬身道:「唐公子,昨晚往何處去了?撫台衙門已遣來武師兩人相迎,護送公子回衙。」 唐夢周笑道:「昨晚店內亂嘈嘈,無法入睡,在下寄宿附近農家,他們人呢?」 店主答道:「現在後院。」 唐夢周又問沙青雲返回店中否。 店主道:「未曾返回,不是小的多口,這等江湖人物,公子還是少與他們交往為宜。他們多無事生非,往往招來一場無謂煩惱,以公子之身份無此必要。」 唐夢周淡淡一笑。 只見兩名錦衣武師聞訊已慌忙奔出。唐夢周用手一擺,道:「我們回去!」 三人登上渡舟,船上已有許多旅客,黑壓壓地一片。 唐夢周登舟後,舟子長篙一抵河岸,船身悠悠駛離,隨即櫓聲伊伊駛向中流。河面遼闊,濁流滾滾,唐夢周側坐船舷,目注對岸遠處,似有所思。 船中旅客幾乎有一半均在談論昨日酒店中發生之事,唐夢周察覺身旁不遠兩名青衣漢子蹲坐舟中,瞑目不語,佯裝入睡,暗暗生出警覺念頭。 一名武師突笑道:「酒店中事公子親眼目睹,不知公子可否見告?」 唐夢周淡淡一笑道:「這等捕風捉影、無事生非之事,不值一提。」 那武師愕然道:「言之鑿鑿,公子何謂捕風捉影?」 唐夢周道:「我別的不知,那一雙藍衣勁裝漢子入店之際,神色狂傲,在我同席坐下,吆喝酒食,不禁心生厭惡,暗中對他們便留意觀察,據我所知,他們身旁並未有什麼革囊,或許在途中已然失竊,竟然誣良為盜,引起軒然大波。」 「公子何不說明。」 唐夢周冷冷一笑道:「江湖中事,自有江湖人管。既有沙青雲仗義執言,為何自找麻煩?」 武師笑道:「公子與沙青雲似有極深的交情。」 唐夢周道:「萍水相逢,杯酒論交,說不上有什麼深厚交情,但覺其和藹平易,令人油然生出親近之感。」 這席話顯然是說與那一雙青衣漢子聽的,只見一雙青衣漢子仍自瞑目蹲坐,絲毫不動聲色。 唐夢周暗暗冷笑一聲,目凝遠處似極心曠神恰。 一頓飯光景過去,船已靠河岸,岸旁早預備三騎快馬,唐夢週三人登騎揮鞭絕塵奔去。 濟南府古為齊都,名勝古跡,不勝枚舉。全城無河,諸泉匯為大明湖,居民賴以灌汲。湖在城西北隅,周圍約十二裡,占濟南府城三分之一,湖水極淺,其水碧青,清澈見底,水鷗浮沉其間,遊魚歷歷可數,尤以碧流回環,水木明瑟,多泛水天,憂挹荷浪,秋容蘆雪,春色揚綹,對湖千佛山,奇偉深秀,梵宇居次,蒼松翠柏,高下相間,遠望畫屏,徘徊其間,塵慮盡滌。 一艘精緻綠油畫舫,簾幕深垂,只見一妙齡船娘輕搖槳櫓駛向河浪深處。 艙中唐夢周與一中年儒生對坐。 那儒生面色白皙,三綹短須,氣度宏正,含笑道:「少君風塵僕僕,甫抵家門,即召學生泛舟,諒必有什麼緊要大事相商。」 唐夢周即低聲敘出經過詳情。 中年儒生點點頭,沉吟須臾,道:「學生嘗謂少君有非常之器,必成非常之人,令尊又不禁少君習武,學生極力反對之故,只以仰承極是重要,盲目習武似有急病亂投之嫌,江湖中事學生所知不多,不敢妄加蠡測,此老定為武林奇人,少君不可錯失良機,此老居處自有學生安排,少君你去吧!」 唐夢周即揭簾命船娘搖向西北岸旁濃蔭密柳,極為隱秘,他倏地穿窗外出,一閃即隱,畫舫又駛向河浪深處…… 暮靄四起,繁星滿天之際,唐夢周悄然抵達荒寺,四顧無人,躍上偏殿,揭開屋瓦,緣下承塵。 只聽冷冷語聲道:「速合上屋瓦,不可發出響聲。」 唐夢周急將屋瓦還原,凝目望去,隱隱見那老人仍坐窗前,走前坐下,低聲道:「老前輩有什麼發現麼?」 老人急搖手制止,只聽窗外急風破空,屋瓦上生出落足微音,但聞有人驚噫了一聲道:「我明明瞧見一條人影躍上偏殿,怎麼不見影蹤,難道我眼花了不成?」 另一森冷語聲答道:「疑心生暗鬼,我怎麼未見,我委實猜不出誰人膽大包天,敢向瓢把子輕捋虎鬚,自找其死,我等還是靜候瓢把子到來。」 急風破空聲起,顯然兩人已離開偏殿屋瓦之上。 老人冷冷一笑,道:「此人智謀遠慮,但難免百密一疏。他唯恐自身來歷隱秘外泄,手下僅寥寥數名心腹親信,不然你一路而來,難免不被發現。」 唐夢周凝目投向窗外,月色清朗,瀉地成銀,景物歷歷如繪,只見殿外靜悄悄地一無人影,惟昨晚十數具積屍尚橫陳狼藉,未有收埋,不禁皺眉說道:「這些屍體就忍令蟲獸噬咬麼?縱令死者生前作惡多端,死後亦要一坯黃土埋骨。」 老叟答道:「此人心機毒辣,一年中必有數度來此無人荒寺,所行所為皆滅絕人性,他心疑老朽仍活在人世,潛跡之處亦必在近處,只要老朽一念之慈,恐為老朽帶來殺身大禍。哼!老朽活在人世一日,他必有所畏忌。」 說著語聲一沉,又道:「這廝來啦!」 唐夢周不禁一怔,只見殿外人影疾閃,一條白影如飛鳥般自空瀉落,掠風振飄衣袂,瑟瑟飛舞,目光陰森,令人膽懾心寒。 四個勁裝黑衣人疾掠而至,停在白友人身側。 白衣人注視屍體片刻,嘴角忽泛出一絲陰森笑容,道:「看來今日無人來過荒寺了!」說完深深地籲了一口氣。 四勁裝漢子互望了一眼,猜不出白衣人話中用意,卻又不敢詢問。 白衣人忽道:「他們到了麼?」 勁裝漢子躬身道:「來了,均在寺外候命。」 白衣人頜首道:「喚他們按次晉見! 那人身形一躍,拔起七尺高下,身形在半空中捲曲疾轉,忽又彈腿疾展,身如箭射穿出寺外而去。此人輕功身法之高極為罕見,瞧得唐夢周不禁暗暗稱奇。 耳旁突響老人語聲道:「這人武學輕功均臻上乘,在江湖中亦是響噹噹人物,甘為白衣人所驅使,可見白衣人野心不小了。」 唐夢周道:「老前輩定知此人來歷。」 老叟搖首答道:「不知。猶如長江後浪推前浪,一輩新人換舊人,老朽已絕跡武林多年,想來後起之秀不知凡幾。」 只見三條人影騰躍如飛而至,落在白衣人面前。 白衣人微微一笑道:「三位辛苦了,你們細心辨認屍體,不知道有無遺漏。」 那三人快步走向屍體之前,巡視須臾後又走回白衣人面前,朗聲答道:「全數在此,一無遺漏。」 白衣人頷首道:「你等既已辨認無訛,另候差遺,你們可以回去了。」 三人抱拳躬身道:「遵命。」 倏地轉身,身影未起之際,白衣人突右臂一揚,三縷寒光應手飛出,疾如閃電襲向三人後胸要穴。 只聽三人慘嗥得半聲,兩條身影已橫屍在地,另一人踉蹌跌出兩步,反身定住,戟指白衣人,面色慘厲罵道:「尊駕太心黑手辣。」 白衣人面色冷漠如水,陰笑道:「在下生平行事不留活口。」 那人身形一顫,蓬然摔在地上,片刻之間,三具屍體均化為一灘血水。 唐夢周瞧得目駭神搖,忖道:「世上竟有如此惡毒之人,視人命如草芥,此獠不除,不知還有多少性命喪生。」 須臾,又見兩條人影疾掠如飛入寺,唐夢周隱隱瞧見正是舟中共渡青衣漢子,心說:「果然不出自己所料。」 只聽白衣人問道:「此行如何?」 「屬下兩人暗隨那唐公子,只見他身入後衙,不久便同衙內一位師爺泛舟游湖,約莫一個時辰後,又召來歌妓鬻唱,弦歌不綴,屬下亦曾打聽,均謂唐夢周不會武功,在渡船屬下親耳聞聽唐夢周說,這等捕風捉影之事管他則甚,江湖中事有江湖人管,枉費心機,徒亂人意。」 白衣人點點頭,道:「那沙青雲呢?」 「沙青雲本欲追蹤羅沖,途中遇上紅衣羅利盧琬玲不知為了何事匆匆折返,似往杭浙奔去,屬下曾聽唐夢周言說,他與沙青雲萍水相逢,杯酒論交,但因文武異途,說不上什麼交情。,然雲及察覺馬天祥、高麟兩人進入酒店落座,身旁無有什麼革囊。」 白衣人不禁一怔,面色漸變,目中逼射兩道殺氣。 一雙青衣漢子不禁大驚失色,自知必死無疑。 寺外突傳來一聲輕嘯,嘯聲未落,一條龐大身影疾如流星般掠入寺內,現出一面如淡金的長髯虎目老者,道:「賢弟尚有何疑慮?」 白衣怪人冷笑道:「其中大有蹊蹺,看來你我時機未至,尚須等待時日。」 虎目老叟望了兩青衣漢子一眼,咳了一聲道:「賢弟不可殺生太過,如今用人之際,他兩人忠心不二,極是難得,並無什麼大錯……」 白衣人冷笑道:「還說無錯?他們兩人輕易放過了沙青雲,縱虎歸山,終成大患。」 虎目老叟道:「老朽在寺外亦曾問過他們,他們並無過錯。」 白衣人目中凶光一閃,虎目老叟手掌一擺,道:「賢弟聽老朽說,沙青雲不知內情,打草驚蛇反為不美,何況他們兩個怎是沙青雲、盧琬玲敵手,所以老朽認為他們無過錯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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