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武陵樵子 > 殘陽俠影淚西風 | 上頁 下頁
一五


  兩聲慘嗥起處,只見兩個大漢震飛出兩丈開外,噴出一口鮮血,氣絕而死。

  裘飛鶚暗暗心驚道:「此人真個心狠手辣,將來如果遇上,定要好好提防他。」

  只見徐汝綸掌斃兩人後,略不顧視,長身而起,如一縷淡煙般,望西疾掠而去。

  裘飛鶚一躍而下,展出上乘輕功身法,向西撲去,蓋因他隱身樹上轉念自己如此畏首畏尾,往後豈不是寸步難行,既來之,則安之,何不瞧一個究竟,是以他又躍下趕奔獅子崖。

  茅山山區,萬山谷中,有——處石峰,峭壁峻拔,嶙峋嵯峨,南、北、西三方危崖百丈,猿猱難升,只有東方凸出一石坪,其上為崖石合蓋,有如一張獅口,石坪入去,是一座天生天府石洞,這石坪就在獅口內,遠遠望去,神肖一隻臥獅,故名獅子岩。

  環繞獅子岩群峰篁竹萬竿,翠綠籠蔭,微風起處,吟嘯一片,身入其中,如入詩境,使人煩慮盡去。

  蒼穹寒星明滅,鉤月露出雲層,迷朦朦光華散佈群峰穀枝間,直似霧境靈山。

  這時獅子岩石坪下,立著—個肥胖高大的僧人,寬大灰白僧袍,在西風中飄動起舞獵獵出聲。

  這僧人頭大頸短,眼睛迷成一條線,啟闔之間,射出冷電青光,一張大嘴嘻嘻裂開,與笑口常開的彌勒古佛,一般無二。

  環繞其身旁尚立著四個中年僧人,低眉合什著,一動不

  動。

  天色已是二鼓將盡,忽由崖底篁竹叢中掠出一條輕捷人影,兩肩微振,—鶴沖天而起五六丈高下,眼見真氣將濁時,一手飛拍在岩壁上,身形又起,極見乾淨俐落,濁氣俱無。

  石坪距崖底二三十丈高下,那人幾個長身,動作之快,無以復加,幾疑是一口氣沖霄而上,眨眼,已翻上坪上,眼睨著肥胖僧人,笑道:「郝某隻身赴約,大師竟如此排場,不嫌小家子氣嗎?」

  那僧人呵呵大笑道:「我笑尊者身旁四大羅漢向來不離,穀主又不是不知,既然穀主厭惡,命他們離去就是。」

  說著手掌微微一擺,四個中年僧人同時點足飛起,平平射開,又同時落地,分立在四角,仍然垂眉合什,一動不動。

  飛花谷主郝塵見狀,微微一笑。

  這時笑尊者又是呵呵笑道:「穀主,一年前所定之約言,你還記得嗎?」

  那笑聲竟令人魂散魄飛,心神皆顫。

  郝塵表面鎮靜如恒,其實心中冷笑道:「你這禿賊敢在郝某面前施展懾魂魔笑功夫,哼哼,稍時若不叫你粉身碎,骨,你也不知郝某利害。」

  他仍是一付和顏悅色答道:「郝某那有不記得之理,一年來,郝某也年長了一歲,雖非一師所授,但花開九蕊,一枝九葉,脈脈相生,何苦動那意氣之爭,履約前來,意欲與大師共用,互相切磋,總比各自摸索為好。」

  笑尊者面容一變,雙目悠露出冷電神光,突又一斂,呵呵笑道:「穀主,難得你也勘破癡迷,貧僧身入佛門,至今尚未能泯除嗔勝之念,自愧不如穀主遠甚,不過第九篇經文是三頁,貧僧到手其二,驪珠既得,穀主那一頁雖有若無,穀主既不如約,又想共用,貧僧未免太吃虧了。看來,谷主武林高人,如食言寡信,今後武林中尚有你說話的份嗎?」

  郝塵哈哈一笑道:「我郝塵尚不能算武林高人,但最重信義,一諾千金,其實郝某前說不過保全大師的顏面,說來可笑,大師佛行高深,涵養功夫竟然不濟至此。」

  笑尊者眯著的眼縫,閃出一線困惑光芒,面上仍是笑嘻嘻道:「什麼?這話令貧憎有點不解,貧僧還有什麼把柄抓在你的手中?」

  郝塵淡淡一笑道:「大師總記得一年前,我們所訂的諾言是什麼?」

  笑尊者想了一想,道:「第九篇經文共分三章,人手各一,上下兩章如同廢紙,如能得中,驪珠可索,得之者可發號施令,可命對方追索其他散失各篇,手中一章,也讓與施令該方研磨。」

  「一句不錯。」

  「那麼貧僧得手兩篇經文,穀主不依諾言還則罷了,怎可說是保全貧僧顏面。」

  郝塵冷冷道:「郝某也到手兩章,這話又當何論?」

  「什麼?」笑尊者不再笑了,似乎一怔,露出驚愕之色,道:「顯然你手中這九篇第二章是假的。」

  「難道你手中持有的又是真的?」郝塵哈哈大笑道:「飛花穀在江湖中惡名久著,不容郝某有所辯護,但大師持修嚴謹,公正慈悲之名,武林之中有口稱誦,然而大師行事為

  人,出身來歷,僅郝某等有限數人知悉,其中郝某最為清楚,大師無論在機詐譎智那一方面,較郝某並不稍遜,只不過一個陽剛,一個陰柔而已……」

  笑尊者這時又恢復了數十年如一日的笑口常開神色,兩耳靜聽郝坐說下去。

  「大師行事之毒絕,嘿嘿,我郝塵不是深悉大師為人,亦當甘拜下風,自從一年前與大師訂下諾言後,就各行其事,追查第九篇第二章落在何處,大師探悉第二章落在青城杜光延手中,就藉機示惠,誘他上鉤,並傳授你那卓著盛名的『震山禪掌』護身三招,對於那章經文隻字不提,其後三度現身,使杜光延忠心欽敬……

  笑尊者仍然笑嘻嘻說道:「你居然知道得這麼清楚,難得之極。」

  郝塵淡淡一笑,接道:「杜光延胸無城府,豪爽坦直,對大師恭敬備至,與其說是對大師假慈悲領教,毋寧說是為大師一身絕藝所驚,字裡語間透出有投在門下之意,大師遲疑再三,才說自己行蹤無定,雲遊天下尋覓一本內家秘笈,只怕無暇授徒,再則又不願他背師重投,但又愛上杜光延資質,深深為難。

  杜光延猛觸靈機,說是身旁有篇經頁,似是內功拳經,可又疑奧難懂,獻與本門師長,均是搖頭不知,故自己什襲珍藏,不知是否大師所需的東西否,立時取出。

  大師接過手中,端詳久之,哈哈大笑道:「這篇東西,不是老衲所需之物,但確為上乘武功秘笈,可惜殘缺不全,不過普天之下,也只有老衲懂得,這樣吧,老衲目前需至雲貴一游,杜賢侄在某日趕至茅山獅子崖,也就是五天前落日時分趕到獅子岩,又嚴囑不宜洩漏。」

  飛花谷主郝塵似乎說話說得口也幹了,從身旁取出一隻皮袋,拔開塞子,咕嚕咕嚕喝了兩口,酒冽清香,隨風飄出老遠。

  這時風清竹播,月白浸綠,在獅子崖不遠領峰,一條矯捷身影一閃,揉升竹稍,處身順風,石坪上兩人口齒聽得極為清楚,只是石坪上距竹稍二十餘丈,兩人形象甚是模糊,僅瞧出輪廓而已,這人是誰,正是那裘飛鶚。

  郝塵飲了兩口酒,複又塞好,懸在腰際,又笑道:「杜光延太過心急,一月前就動身向矛山而來,但途中太喜歡管閒事,是以今天才至,郝某早知他會命喪大師之手,故飛花穀手下略無阻攔,果然大師一讀杜光延那章經文後,即出震山禪掌,杜光延雖閃身得快,仍被陰陽羅漢剜去一目,跟著大師印了一掌,棄擲獅子崖後,哈哈,可惜杜光延被郝某接住,任他逃出山外。」

  笑尊者嘻嘻說道:「谷主,且莫說那杜光延,你即知道這麼清楚,為何不在杜光延身旁事先竊去,如今事成既定之局,穀主,你大失所算了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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