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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二


  秋風勁疾,木葉蕭蕭。

  祝融峰絕頂衣袖飄飄,白眉老者慨談往事前塵,不勝唏噓。

  只聽白眉老者笑定,忽又黯然長歎一聲道:「等老朽悟出自解穴道之法,屈指又是四十年,人生幾何,八九十年光陰就如此默默無聞虛度過去。

  經此一來,又方始悟出家師常稱老朽兩人天生暴戾氣質,不宜習武,只以舐犢深情,逾于父子,抱定人定勝天之慧,相授絕技武功。

  豈料我倆私自離山,不行俠仗義,積修功德,先自恃強好鬥,慘戮武當三十七名高手,大傷家師之心,是以點了我倆傷殘重穴。」

  韓崇暗道:「千佛寺屠戮之慘,尤過於武當,可見惡根天生,其師點穴深意又成流水了。」想著不禁望了白眉老者一眼。

  白眉老者從韓崇眼光中已猜出韓崇心意,嘆息道:「老弟心中還念念不忘於千佛寺中之事,認定我倆豺狼心性,暴戾不改是麼?」

  韓崇不禁面上一紅,口稱:「不敢!」心中暗驚他竟能測知自己腹中之話。

  白眉老者微笑道:「千佛寺之事不可于武當相提並論,若老朽兩人不施展殺手,只怕我倆那晚就非得橫屍於地了。老弟,世上之事,是非很難分明,每一件沒有你表面上看得這樣好,也沒你想像得那麼壞。」

  韓崇暗道:「不錯,自己何嘗不是一樣,托身黑煞門下多年,在正派眼中無異是十惡不赦之徒,其實自己所行所為,比那些自命正派人物,偽貌良善,暗中卻做出令人髮指之輩好得太多。」

  但聽白眉老者又道:「我倆自解穴道後,即離山前往雲貴深山大澤,探求『太虛玄錄』……」

  韓崇情不自禁插口道:「令師定欲二位非求得太虛玄錄不可麼?」

  白眉老者凝眸望了韓崇一眼,點頭說道:「問得不錯,家師飄然離山之前曾說過,倘我倆不志在江湖,留在山中明心見性,貽養天年,則無須探求太虛玄錄。

  老二也曾阻止,是老朽不好,激使老二與我打賭,我若尋獲太虛玄錄,他就要對老朽執弟子禮,反之亦是一般……」

  他微微一頓,歎道:「九年以來,僕僕於雲貴之間,一無所得,老二數次勸老朽打消繼續探尋太虛玄錄之意,只要服輸與他磕上一千個響頭便可,老朽乃心高氣傲之人,怎能服輸。

  一年前,正當中秋月明,桂子飄香,老朽倆人正行在六韶一處嶺脊上,忽見有五人端坐峰頭,高聲談笑。

  老朽不禁生出好奇之念,隱在一側窺聽五人說話,只聽一人說道:『芮大哥得手這秘圖,只須悟解圖形所指,「太虛玄錄」不難到手。』

  老朽久抑之心情,不禁欣喜若狂,身形不覺現出,直明說如圖形見贈老朽,無事不可首允。

  五人中有一個三旬出頭中年漢子,目光閃爍了一陣,這時,老二也現身了出來,他見得老朽二人後,立即哈哈大笑道:『在下芮如鷗,倘需在下千辛萬苦得來之秘圖相贈,非應允在下一個要求。』

  老朽不加思索,答稱:『只要力之所及,無不應允。』

  芮如鷗面上一寒,道:『要你們兩個項上人頭。』語整未落,五人已出手攻擊,辛辣無比。

  老朽兩人雖憤怒,但不欲置對方五人于死,五人不敵而遁,老朽遂暗生終止尋求太虛玄錄之意。

  然而,芮如鷗卻不放手老朽兩人,屢屢暗襲,所采的手段又無一不是惡毒陰險之極,有幾次死裡逃生……」

  韓崇道:「芮如鷗是恐懼二位從中作梗,如同芒刺在背,拔之而後快,不得不如此。」

  白眉老者微微一笑道:「我倆也是作此想法,是以退出六韶,那知芮如鷗竟不放過老朽二人,千里追蹤,如影隨形,惡毒手段愈演愈厲。

  老朽忍無可忍,不再退縮,半年以來,芮如鷗同黨四人陸續斃命老朽掌下,但芮如鷗狠稱誓報此仇,在老朽兩人未死之前,必令我兩人食不下嚥,睡難及枕,老朽也狠稱非將他碎屍萬段。

  自此以後,芮如鷗形蹤鬼魅,飄忽不定,在老朽倆人用食就寢之前必弄上一些手腳,加此一夕數驚,防不勝防。老朽也就決意取他的性命,雙方捉迷藏般,周旋到底。

  半月之前,芮如鷗奔往千佛寺老朽追蹤而上,又為之冤脫,屢屢現蹤,直至七日之前,相遇於趵突泉畔,一場凶搏,芮如鷗中了一掌乾元掌力,並一握戮魂砂,負傷逃奔千佛山而去……」

  說此一頓,又道:「老弟所見,就是芮如鷗負傷逃去之情景,當時老二曾力勸老朽得饒人處且饒人,我倆既一無損傷,不如放手還山。

  然而老朽卻斷言他必死無疑,太虛玄錄圖形定在他身上,若落在他人手中未免可惜,老二為此與我發生一場爭辯,我又與他打睹,他拗不過同行,餘下之事老弟全然知情了。」

  韓崇道:「千佛寺之事在下還有點不明白。」

  白眉老者歎了一聲,道:「這還有什麼不明白,七僧圍著老朽舞劍不出手之故,乃劍身上附有一種毒性極強粉末,順風吹襲老朽鼻中,老朽發覺有異,趕忙屏住呼吸,驅毒逼出體外,一面施展殺手將七僧殲斃。

  之後眾僧群毆,大法賊禿遲不出手之故,是想老朽毒發劍斃及你們二人耗盡內力後,再由他們出手猛攻,務必將我等三人置於死地不可。

  老二與大法賊禿等人拼搏之際,也曾吸入劇毒,豈料天不從人願,一番毒計末逞,先我倆含恨入得冥府地獄。」

  韓崇略一沉吟,問道:「在下只覺此事另有隱秘,值得審慎探討,芮如鷗似是與二位結有宿怨,不然,怎會無所不用其極?」

  白眉老者呵呵笑道:「老朽隔絕塵世已久,芮如鷗尚未有四旬年歲,怎會結有宿怨呢?」

  韓崇似有話要說,但又按耐住。

  十日後,三人已來在六韶山中,發現芮如鷗及心印和尚現身相誘,追入一座洞腹之中,芮如鷗不幸被白眉老者抓住,一掌飛劈而下。

  韓崇忽出手一攔,道:「且問他為了何故欲置二位於死地,再行處置也不遲。」

  白眉老者不禁一怔,放下芮如鷗。

  芮如鷗已厲聲道:「芮某恨不得將你們碎屍萬段,方清此恨,如有問芮某何故,洞中已有你們相識之人等侯,自會代芮某答覆。」

  洞徑深處忽傳出沉厲的語聲:「孽徒!」

  黑白雙眉聞聲不禁瞼色大變,飛奔入內。

  只見洞腹中端坐一鬚眉皓白,清臒瘦小老僧。

  心印和尚立在一旁,目光怨毒逼射在黑白雙眉臉上。

  黑白雙眉一見老僧,同時跪拜在地口稱:「恩師!」

  老僧面色一寒,道:「孽障,你知芮施主與心印禪師是什麼人麼?」

  黑白雙眉跪在地,聞言不禁互望了一眼,茫然不知所措。

  老僧低喝道:「孽徒,他們就是五十年前在武當五台無辜死在你倆劍下俗家弟子之後人,一之為甚,殺孽又增,你倆是否永無愧疚之心麼?」

  黑白雙眉只覺心神大震,冷汗浸透重衫,白眉老者連連頷首道:「恕弟子不知,倘芮如鷗說出本身來歷,弟子倆立即束手抵罪。」

  芮如鷗及心印眼中怒焰如火,悵不得將黑白雙眉生吞了下去。

  老僧輕輕嘆息一聲,望著芮如鷗道:「芮施主你也有不是之處!」

  芮如鷗一臉鐵青,高叫道:「老前輩可是有反悔之意麼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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