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武陵樵子 > 翠巘雙星 | 上頁 下頁
一五八


  在猝不及防之下,一人登時被劈了個正著,胸骨全斷,一聲狂噑出口,身形被震飛拋向半空。賊黨們個個均是又驚又怒,急急出掌,勁風交擊投向奚子彤,兀萬亦身形疾轉,直撲而出。怎料奚子彤身形榴滑,不欲與對方硬拚,左閃右挪連環讓過兩人,猛然身形一塌,穿掌疾吐。一賊閃避一及左脅登為擊中,血噴狂噑栽屍於地,兀萬已橫閃撲至。

  奚子彤在兀萬掌勁堪近身際時,人已一鶴沖天而起,疾然一翻急沉在一賊身後,雷厲電閃般兩指飛出朝「神堂」穴猛戳而下。那人猛哼一聲,心脈已絕,倒地斃命。

  閃電之間,奚子彤已斃三人。

  忽覺兀萬淩厲掌風壓體而至,奚子彤甩掌一式「回風舞柳」,一接一卸,藉著反彈之力,激射如電落在了塵上人身前,急喝了聲:「走」字,與了塵上人了明大師等一同掠入竹林中。兀萬亦如影隨形投入林中而去。

  剩餘群邪直欲隨撲入林,忽見一團寒光從空疾降而下,飛灑寒星萬點。

  群邪只覺胸前一涼,紛紛慘噑出聲,倒地氣絕斃命,鮮血由屍體胸前汨汨淌出,瞪目獰牙,恐怖淒慘兼而有之。寒光疾斂,現出一面如鍋底黑衣少年,凝視藍太澤與老僧舍死凶搏。

  藍太澤已發覺隨來群邪在指顧間悉殲在那面如鍋底的少年辛辣奇奧,迅雷不及掩耳的劍式之下,兀萬又不知所蹤,不禁驚凜之極。無奈對方掌式雄猛,綿綿不絕,逼得自己不能分心旁騖,稍一疏忽,即被禪門降魔罡氣震得氣血微蕩。藍太澤不由心中猛生殺機,一連三式「漫天風雲」、「星轉鬥移」、「天河倒瀉」攻了出去。但見狂颼怒卷,土飛石奔,將老僧逼退了三步。

  在這一絲絲的空隙中,只見藍太澤乘機取出了九支白骨釘緊扣在掌心,颼地筆直淩霄拔起。老僧一生狂傲,只緣皈依佛門,善善惡惡在其有生之年無日不在矛盾煎熬中,終因惡勝於善致沉淪至今不得解脫。所以,如今與藍太澤動起手來似有魔鬼附體一般,殺機逐漸增湧,這一為藍太澤這退,亦暗中蓄凝佛門旁支邪絕之學「八界天魔」掌力,身形電疾湧升。只聞驚天霹靂一聲大震,半空中人影一接即分,疾瀉墜地但見藍太澤一襲寬大長衫已然四分五裂,飄縷飛舞,兩目神光呆滯,清冷月色映在他的臉上如敗紙一樣的灰白無神。老僧卓立在一株巨幹柏樹下,眼中進射怨毒而又失望之色,滿頭汗水冒出。此刻藍太澤突然一聲冷笑道:「老禿驢,你已身中老夫九支白骨釘,轉眼毒發身死,你還倔強做什麼?」說著又吐出一聲寒冷澈骨的得意陰笑道:「想那號稱中原武林之聖桫欏老鬼僅中一支白骨釘,仗著功力純厚,也只四十九日可活,現在已化一堆白骨,何況你九隻同中,最多可以苟延一個時辰。」老僧如同充耳不聞,面色慘白,想來他身受之痛苦萬分難耐。

  藍太澤見狀,又不禁發出刺耳已極嗓嗓怪笑道:「老夫這白骨釘,功力淺薄者中上立即形銷肉化骨腐,雖然立即死亡,然可少受那噬心蝕腑不可言宣的痛苦,愈是功力精深者那痛苦愈是難禁,看你能強挺著多久。」說罷,不由自主地機倫倫連打兩個寒噤,原來灰白的臉色更顯得難看。

  他本認為受老僧佛門降魔掌力震得臟腑氣血怒翻,只運用真氣壓抑平息,短時內必可恢復如初。是以,他暗用真氣潛搜內傷,感覺並無大礙後不禁發出得意狂言,那知他這一疏忽已鑄成大錯。老僧目中怨毒之色更濃,冷冷說道:「你比老衲身受更苦,須知天魔附體能令你發狂,老衲錯習了天魔掌力,一生所為俱是乖錯非錯,現在轉嫁諸你身內,你毀滅之期當在不遠。」話落,人已轉身緩緩走去。

  藍太澤聞言,一陣凜駭之念泛襲心胸,遊目四巡,那面如鍋匠黑衣少年已不知何處去了。但聞翠竹林中傳出一聲兀萬喝音,聲調似有點瘖悶,怔得一怔,起步竄往紫竹林中,突覺足下一個踉艙,頭目似生昏眩,不禁大驚定身卓立原處。須臾,昏眩感覺已無,但盛氣滑失殆盡,望了林中一眼,頓了頓足沖霄而起,疾如流星奔瀉,曳空掠影,瞬即無蹤。且說兀萬迫入紫竹林中,了塵了明及奚子彤三人身影迅快無比消失不見,但覺漫漫翠篁無際,竹影橫斜,不由怒火突升,揮掌猛向林中劈去。掌力剛吐未吐,驀感身後一股無形潛勁襲壓而來,趕緊撤掌左移三步旋身抬目一望,那有半個人影,不禁羞怒交加,大喝道:「少林名滿天下,威尊武林,竟如此躲躲藏藏見不得人!」忽由身後林中傳來一聲冷笑道:「我自在此處,你目力不好猶自罷了,拿竹子出什麼氣?」兀萬激怒得鬚眉俱張,反身一躍循聲撲去,覺紫竹後紛歧滋生,阻礙身形直欺,非得左閃右挪不可。他一深入林中,還是未見三人身影,但聞環身周側林內一聲冷笑此起彼落,似嘲笑又似譏諷。此種處境豈是兀萬能忍受的,心中暗道:「老夫偏要毀除這片竹林,使你們原形畢露,無處遁逃。」忖畢兩掌分劈而出,喉中發出一聲大喝。

  那知潛力一吐,立即有無形潛勁自四面八方襲湧而至,大驚之際身形淩霄拔起,閃電升空。身才拔出林梢,忽感肩後一涼,倏生麻癢感覺,不禁魂不附體,施展「蜻蜒點水」輕功,足沾竹梢一點而起,十數個起落,即已飄身落地。

  眼中已然瞥清滿地屍骨狼藉,獨不見藍太澤身形,知今宵落得一敗塗地,輸得奇慘,不禁怒發如狂。他一摸囊中欲待震懾天下武林之暗器,起念毀滅少林,但又忍耐下去,只感肩後酸麻逐漸加重,由不得黯然長歎一聲,身形疾晃,穿空斜飛而去。他這一掠離,只見一條人影升空而起,趕向他的身後,只一晃眼,兩條身形先後消失不見。晨霧霏霏,天泛青白,嵩山麓野現出兀萬矮胖的身形,疾掠如飛著。

  兀萬自離開少林寺後,不時默運真氣搜察肩後受了何種暗器暗傷,卻又不能察明,只覺肩後酸麻之感時重時輕,忽有忽無,令人捉摸難著。這傷得太損,既不能目睹,又摸不著,似兀萬這功力絕奇之武林魔頭也是一籌莫展,心中雖急怒交加,但無可奈何。他正行之際,只見去路有一人行雲流水般,不疾不徐的走來,定睛一瞧,正是自己欲收他為門下之沈謙。這時的沈謙比前見尤勝,神儀內瑩,風度翩翩,玉面星目,俊秀不群。

  沈謙似也發現兀萬,閃立在路旁,目露驚訝道:「兀老前輩,怎麼在此處見到你老人家,莫非江湖傳言屬實,真想不到……」兀萬沉聲接道:「不錯,老夫正由少林返轉,風聞你現已名揚西川,你又來少林做什麼?」沈謙躬身答道:「老前輩明知,晚輩西川所為也是情非得已,欲報殺父大仇,勢必結好武林同道,多方面覓問線索……」說此略略一頓,目光突然一怔,又道:「怎麼老前輩氣色這等灰敗,是否少林之行遭遇困難,事與願違麼?」兀萬避不作答,只道:「你去少林做什麼?」

  沈謙答道:「先父在生時因落落寡合,知交不多,認識先父的人更少而又少,所以為探出先父致死之因,雖一絲之微也極須求證,晚輩僕僕來往於江湖道上亦是為此,少林……」說此突面現憂容,目注在兀萬臉上,道:「老前輩面色越來越不對了,恕晚輩直言無忌,老前輩一定受了傷,而且是極重的暗傷或中了劇毒。」兀萬不禁心內大震,淡淡一笑道:「你是說老夫會死麼?」沈謙正色道:「老前輩功力蓋世,等閒之物甚難近身,若非極厲害之暗器或陰毒掌力焉能傷害得老前輩,要知怨毒所積,適以喪生,老前輩若不早為之施治,則禍福難料。」兀萬黯然長歎道:「老夫平生孤傲自許,從未有一人獲老夫青睞,即是盟兄藍太澤也不例外,惟對你諒系前緣,深獲老夫喜愛,但願一年之期屆了,老夫能將一身絕藝悉授於你。」沈謙心內感慨異常,不便置答,道:「老前輩能讓晚輩察看傷勢否?」

  兀萬抬目望了他一眼,點點頭道:「傷在背上,須袒露才可瞥清。」

  說著忙把長衫脫除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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