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武陵樵子 > 翠巘雙星 | 上頁 下頁
一三六


  郗鴻只覺胸前被疾點了數指,身軀離地飛起,神情一昏,虛虛蕩蕩不知所終……

  崖上老叟與那少年飛步離去,那老叟應道:「姍兒,你找為父作什麼?」

  雲霧鬱勃中突然現出一個明眸皓齒,美豔照人的韓玉姍,剪水雙眸中泛出幽怨之色道:「爹,聽說郗鴻來了……」

  老叟陡然聲音一沉道:「胡說,郗鴻已死在靈修觀內,那有人死還會重生之理,你是在何人口中聞此胡言亂語。」

  韓玉姍道:「是女兒方才離開鎖雲崖,漫步山徑,眺賞冷竹紅楓時,遇上刁慶,他無意說出有一少年闖山,自稱郗鴻。」

  老叟神色一怔,目露訝容道:「那有此事,怎麼為父不知?」說著回頭向少年使一眼色,道:「你速去查明有無此事,回報與我。」

  少年轉身離去,老叟與韓玉姍微笑說道:「姍兒,崖頂風大,隨為父回轉,尚有話與你說。」

  韓玉姍微笑著,低嗯了聲。

  不久,兩人身形倏隱於雲霧迷漫中……

  鎖雲崖千效峭壁之下是一片絕壑,壑底積屍不下百數十具,多半已變為骷髏支架,白骨磷磷。

  而其餘的亦是骨肉狼藉,面目猙獰,細心一望,當可發現那些屍體骨架俱是四肢俱殘,顯然墜崖之前即已削去雙手雙腳。

  壑底潮濕幽暗,苔蘚黏滑,愁霧彌漫,幽泉悲嗚,分外顯得陰森恐怖。

  在那沿壁處橫倚著一個長髮掩面,衣不蔽體的老叟,兩腿已砍去,僅留膝部以上雙臂完好,只左手被削去無名指與小指。

  他那覆面長髮中,隱隱泛出如電神光,忽地他仰面望向崖上,自言自語道:「又有一人來此壑底與這些寃魂為伍了。」

  只見一條黑影電墜而下,啪的一聲大響,撞在一具末腐屍體肚腹之上,滾了兩滾,仰面躺在壑底。

  這老叟只目注在郗鴻面上,一瞬不瞬,半晌,老叟目中突露出驚異之色。

  但見郗鴻身軀顫了幾顫,面現極為痛苦之容,口中吐出微弱呻吟之聲。

  老叟搖首道:「真是奇事,還有人比我老人家更幸運之人。」

  原來郗鴻墜下時,碰及屍體肋骨,無巧不巧被撞開穴道。

  但他摔得似極為不輕,內腑重傷,骨骼似是裂離了般,酸疼難耐,神智半昏半醒中,禁不住呻吟出聲。

  只見郗鴻口角溢出一絲線湧的黑血,溢流不絕,半個時辰過去,郗鴻沉重的眼皮慢慢睜了開來,氣息不勻地牛喘呼吸。

  那老叟凝視了郗鴻有頃,忽閉上雙目睡去。

  一日夜過去,壑底一片幽晦冥暗,郗鴻掙扎坐起,目光仔細地望了四外景物一瞥,出聲狠狠罵道:「好歹毒的九宮山主!」

  郗鴻一語方落,胸前忽感一陣劇烈地疼痛,氣逆血翻,喉中一甜,張嘴噴出一口黑血來。

  驀聞一聲蒼老語聲道:「小娃兒,你五腑六髒俱已震離了位,趕緊調息行功,自療傷勢,七日七夜過去,如留得命在,方暫可無虞,胸中有什麼怨氣將來再說吧,留得青山在,還怕沒柴燒麼?」

  郗鴻聞聲大驚,忖道:「這壑底居然尚有活人!」

  因五腑六髒翻動,雙目昏花,不能瞥清那說話之人存身何處,知此言屬實,急強吸了一口氣,舌抿上顎,壓住心頭翻逆的氣血行功調息,閉目入定。

  光陰如白駒過隙,一轉眼就是七日。

  郗鴻漸覺氣息調平,體內雖有酸痛,但自感並無大礙,只是疲軟乏力,緩緩睜開雙眼,流目四移。

  好半晌,才發現一個老者倚在崖壁,覆面長髮中炯炯目光注視著自己。

  只聽那老者道:「小娃兒,你也是二世為人了,你是認得韓廣耀麼?」

  郗鴻點點頭,答道:「你為何也墜入壑底?想必與我遭受同一厄運。」

  老者聽郗鴻答話略無尊敬之意,不禁鼻中怒哼了聲,答道:「如我老人家猜測無誤,你必是郗雲甫之子郗鴻。」

  郗鴻大驚失色道:「你怎麼知道在下之名?你可是與家父相識麼?」

  老叟冷笑一聲,目光烱烱電射上下掃視了郗鴻一眼,方道:「你父與我老人家涇渭有分,彼此陌不相識,你先莫問怎知你名,且回答我老人家你怎麼四肢俱全墜向崖下,留得殘命在?」

  郗鴻在丹雲嶺,其父授他四書五經,詩詞歌賦,本深諳禮性,只因數月來連遭困厄危難,加以天性冷漠孤僻,不自覺禮數有失,已引起這老叟厭惡。

  他聞得老叟此問,猛然憶起在鎖雲崖上情景,自己神智半星昏迷時,似乎聽見韓玉姍一聲嬌呼之後便昏迷杳不知以後之事……

  老叟冷笑道:「我老人家對你之事已知過半,你能將前因後果為我老人家詳說一遍,或許能為你解開胸中疑結,並可指引你一條逃生之路。」

  郗鴻冷冷望了他一眼,道:「既有逃生之路,你為何尚耽在此地?」

  老叟見他語帶譏諷,覆面長髮竟根根揚起,怒目似火,暴雷一聲大喝道:「你沒瞧出我老人家雙足已殘麼?哼哼,想不到郗雲甫竟會調致出你這麼一個庸賤之子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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