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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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錦城公子余東藩領著十數個彪形大漢,立在莊外等候張恂相迎,目光陰鷙閃爍,壓抑不住心頭憤怒。 四個大漢各牽著一隻黃斑兇猛獵犬,一張嘴鉤牙森森,喉中發出狺狺之聲,爭欲撲進莊門。 忽地,門內傳來朗朗大笑聲道:「余公子駕臨,蓬蓽生輝,恕張某得報較遲,未曾立即出迎,望乞海涵是幸。」 話聲中,只見張恂率著四名武師快步走出莊外,滿面堆起喜悅笑容。 餘東藩也裝出一臉假笑,抱拳正待作答,忽聽一聲狗吠,只見一隻獵犬掙脫皮索,電奔竄入莊門,不由面目疾變,身形電射,疾掠追去。 錦城公子余東藩知是獵犬臭覺靈敏,發現鷹神徐拜庭氣味在宅內,電射入得宅中。 宅內石板大道兩側是兩方寬敞的花圃。 雖然秋意已濃,但圃內萬花奪錦,姹紫嫣紅,金黃玉白,燦爛耀目,花香四溢,令人心醉。 餘東藩只見那只獵犬撲入花叢中,在一株開滿紫色星形小花之前停住,鼻子湊在星形紫色小花前不停地嗅著。 突見獵犬喉中發出痰喘之聲,愈來愈急促,頭部垂下左右晃動。 餘東藩立在石板大道中凝目望著獵犬舉動,心中極為驚訝,想不出此犬為何如此舉動失常。 片刻之後,忽見獵犬四腿一軟,側身臥地,一動不動,宛然如死。 餘東藩大驚失色,瞥眼四顧,只見張恂與四名武師立在身後,面上仍帶著笑容但目中隱泛怒意。 他乃性情狡猾之人,在未抓著確實證據之前,萬不能破臉,張恂雖然不懂武功,可是在蜀境內名望甚大,官府對他甚為禮敬,抓破臉皮後,對他行事大有障礙。 利害權衡之下,他忽望著馴狗武師大喝道:「該死的東西,一隻獵狗都管不住,萬一咬壞人畜,叫本公子如何對得起張老先生。」 那馴犬大漢直立在門外,惶悚顫抖,其餘十數大漢目睹獵犬僵臥在花圃中,均露出駭然目光。 餘東藩喝罵之後,又目望著張恂堆起一臉笑容道:「在下惟恐齧傷府上人畜,匆匆趕入,未免失禮之極,但是……」 張恂微微笑道:「余公子太自謙了,張某性喜搜羅花卉,圃中此本『千日醉』乃天山絕頂異種,為在下移種繁植,用以釀酒,不但芳香醇厚,而且每飲必醉,但頭不暈,口不燥,其味無窮。 尊犬大概是及入花香量多,沉醉過去,恕張某多言,尊犬平日是用酒食吧!不然怎會如此,最好其餘三犬系置門外,免再有失。」 餘東藩臉色一紅,生出駭異之色道:「可是這只獵犬無救了麼?」 張恂淡淡一笑道:「花名『千日醉』,當然是千日後回醒,並無斃命之憂,恕張某無解救之方。」 餘東藩不禁一愕,假笑了兩聲,用手招來一名手下,喝道:「將此犬帶回,並命他們就在門外等候,不得驚擾。」 那名手下立時竄入圃中,一手掩著鼻子,一手抓著犬頸頸皮,疾掠出莊門。 此時張恂含笑道:「余公子,請。」 錦城公子余東藩並肩走入大廳,落座獻茶後,張恂含笑問道:「張某雖在川藩衙署親候公子數次,但知公子江湖英傑,遠儕仲連,不喜與俗人為伍,今公子駕臨敝莊,不知有何事見教?」 此言語意損刻,又顯明之極,餘東藩哪有聽不出來之理,不禁臉上一紅,眼中閃出一抹兇焰,但很快又收斂了回去。 只見餘東藩咳了一聲,道:「張兄士林推重,樂善好施,尊稱耆老,在下不過是性喜拳棒,粗魯不文,星華怎比皓月?未免自漸形穢,故不敢親近,張兄,你罵得在下太苦了。」說完便放聲哈哈大笑。 張恂面色平靜,絲毫不露喜怒之色,只兩眼望著錦城公子。 餘東藩笑至中途,見張恂不作任憑表示,立時把笑聲硬收了回去。 這無言的奚落,較任憑窘境之下還要難受,胸中怒火沸騰,但卻投鼠忌器,不便現於顏色,又乾笑了兩聲,道:「在下狂放失態,請張兄海涵。」 張恂微微一笑道:「余公子英雄本色,何言失態。」 錦城公子雖是梟雄人物,但此刻如坐針氈,暗道:「還不如直截了當問他,看他如何答詞。」遂說:「張兄,在下造訪寶莊,實是為了手下多人昨晚在寶莊不遠被殺,想問問張兄可知情麼?」 張恂立時氣衝衝答道:「張某一介俗人,只知自保,不喜交往江湖人物,亦不沾絲毫武林恩怨,久聞公子以川西霸主自尊,鋒芒畢露,與人結怨自不為少,公子你不推思其中恩怨,究為何人殺害,難道死在敝莊附近,就疑心張某知情,公子你是另有居心藉故生事麼?」 餘東藩霍地立起,面上帶著假笑道:「在下不過問問,並無其他用心,不料張兄如此盛怒,在下只好告辭。」 豈知張恂亦換了一副誠摯的笑容,忙道:「公子不必生氣,張某只知潔身自愛,深恐有所牽纏,既然公子無其他用心,何妨稍坐,張某已命廚下設宴款待,難道公子不賞一點面子麼?」 餘東藩真是哭笑不得,只好坐下,暫避開古亮等鍇之事不談,移轉話題。 張恂口若懸河般,大談城社見聞,古老軼事,滔滔不絕直說下去。 余東藩也強打精神,哼哈假笑,有時也插上兩句趣談,外人不知者誤為賓主相投,歡洽異常。 緊立在張恂身後的四名武師,心中暗笑不已。 要知張恂雖然不擅武功,但胸羅萬機,足智多謀,為公輸楚得力右手,卻只限外事,內事統由公輸楚管理,無人可得侵越。 他這樣做,自有他的用意。 正說之間,廳外傳來急促步聲。 只見廳外走進一名莊丁模樣的人,向餘東藩望了一眼,趨在張恂面前稟道:「莊外來了一人,自稱姓陸名文達,浙西趕來拜訪余公子,聞得余公子在此,不告辭冒昧求見。」 張恂尚未出言,餘東藩不禁喜形於色,道:「張兄,此人是在下八拜之交,雖是武林人物,但文采風流,瀟灑秀逸,不知可願一見否?」 睿智過人的張恂,心料陸文達來此必有所為,忙含笑答道:「飄萍四海原是客,張某忝為地主,哪有不歡迎之理?」 便向莊丁道:「說我與余公子出迎。」 莊丁應聲轉身趨出,張恂起立用手一讓,兩人並袂步出大廳,四名武師緊隨身後。 公輸楚這座莊院,一草一木,一石一磚,都經過巧妙的安置,天然隱藏著人為,譽之為鬼斧神工毫不為過。 廳後一間密室聚立著公輸楚、蕭綺雲、徐拜庭、沈謙四人,靜靜凝神瞧著張恂、餘東藩兩人如何說話舉動。 他們能把廳中景物瞧得極為清楚,而廳內無法發現他們,此是廳壁構造設計巧妙再經珠光折射之故。 莊丁進入報知陸文達求見,徐拜庭驚詫道:「他怎麼會來了?徐拜庭這條蟻命能使他們如此見忌,委實可以光祖耀宗。」 公輸楚不禁問道:「陸文達是何來歷?」 徐拜庭道:「除黑煞星外就數他能力最高,武功高深莫測,最著稱者就是他心計過人,胸中所學,無所不能,他從未離開黑煞星身旁,此來必是捕我徐拜庭,這人非常難對付,張恂不是對手。」 公輸楚聞言哈哈大笑道:「真如徐兄所方,那麼徐兄將可目睹他們棋逢敵手,將遇良材,一場連台好戲了。」 徐拜庭聞言,知公輸楚決不會無的放矢,不再言語,只見張恂、餘東藩陪著一四旬中年文士模樣的人走入大廳。 那文士皮膚白細,五官均勻,雙目點漆,三綹黑須垂飄在胸前,一襲布衫行動之間飄逸已極。 落坐後,陸文達目光即向廳中景物瞥了一眼,微笑道:「陸某冒昧謁見之故,一則急欲把晤知友,再聽說莊主富可敵國,一物之微,莫不萬金難求,不禁頓生欣羡之慕。 陸某方才在莊外候見,仔細觀望尊宅,雖未能一窺全貌,但可辨明尊宅佈設玄機奧妙,四環四合,巧奪天工。」 張恂捋須大笑道:「陸先生眼力好厲害,無怪余公子對陸先生贊仰備至,俗說『匹夫無罪,懷璧其罪』,張某財富多得不可勝計,又喜搜羅奇珍異寶,難免易啟宵小覬覦,築城自防,有何不可?」 陸文達點點頭,道:「莊主真知卓見,令人佩服,但不知尊宅佈置設計出自何人之手?」 張恂含笑道:「這個礙難奉告,此人早已不在世上,就是你們武林,也是殺口以防洩漏,陸先生以為然否?」 陸文達怔得一怔,心說:「此人好犀利的辭令。」於是哈哈一笑道:「莊主對武林之事,倒是瞭若指掌。」 張恂接道:「張某雖是俗人,但武林見聞皆由護院武師稟告而知。」 陸文達微微一笑,目注張恂身後緊護的四名武師一眼,又道:「莊主幾位護院武師,個個英華內蘊,一望而知是武功絕俗之輩,可否為在下一一介紹親近麼?」 張恂面現堅毅之色道:「不行,張某禮聘護院武師不下百數十位,來時都立下重誓,不得與外人吐露本身來歷姓名,如無必要,亦不准顯露武功。」 陸文達淡淡一笑,道:「莊主,你太拒人千里了。」 張恂道:「己所不欲,勿施於人。陸先生,你何妨說出本身來歷,如張某想得不錯,陸先生你對本身真實也是諱莫如深。」 陸文達不禁面色微變,錦城公子余東藩端坐一旁,雖然默默無語,其實暗中在想古亮等人之死,恐與張恂有莫大的關係。 但想不出張蝕如真如自己所料,究竟何隱情在內,看他們針鋒相對的神情,令人可疑。 這時,廳處忽走入四名武師,為首一人發須皓白若銀,腰杆挺直,大步踏向張恂面前走去。 原立在張恂身後四位武師身形一動,昂然向廳外走去,似是輪值一般。 陸文達忽然暗中伸出兩指朝鬚髮銀白老叟胸後點去,暗勁一出猛感身形一陣顫抖,指力盡泄,心中大駭道:「想不到這莊內藏龍臥虎,這老者委實是絕俗之輩。」 雙眼凝望這老者神色,只見這老者似懵然無知,走在張恂身後,反身立定,低眉垂手,作老僧入定般,當下答道:「在下青衫一襲,落拓飄伶,有何來歷可言。」 張恂陡然揚眉哈哈大笑道:「陸先生雖不是武林人盡皆知之輩,但身蘊絕學,胸蘊玄璣,是一規劃籌握人才,張某凡懦庸俗,但確知先生才氣非凡,自視甚高,必不甘寂寞,定退居幕後主持,一舉一動,莫不與目下武林劫運息息相關。」 陸文達心內大驚,面上淡淡一笑道:「這一點,莊主似乎失眼了,陸某不敢當才氣非凡之稱。」 此刻,雜役多人走入廳內,擺上一席豐盛酒筵。 張恂起立殷殷勸請余陸二人上坐,幾番謙讓坐下,陸餘二人推辭不得,上坐客位,張恂與四名武師相陪。 酒過三巡,張恂捋須含笑道:「張某有一點不明,余公子手下多人昨晚在敝莊附近喪命,想必余公子事先知情為何人所害,決非普通尋仇鬥殺可比,不然余公子絕不會面色這等重憂。」 餘東藩心中一驚,忙道:「在下如知道是何人所為,也不致于冒瀆寶莊了。」 這徐拜庭關係黑煞門不小,但只能在暗中捕殺,不容泄諸於外,他心有所忌,說時,目光瞥了陸文達一眼。 張恂一愕道:「那不是成了一樁無頭公案了麼?此刻屍體尚未掩埋,因兇殺地點就在敝莊附近,張某已擬就一文申稟官府驗屍,免落干係,是否需證明死者就是余公子手下?」 餘東藩忙道:「江湖兇殺,不可驚動官府,餘某概負全責。」 陸文達朗聲大笑道:「余兄何不開門見山說話,小弟臆料莊主必不會申詳官府,因為余兄所急欲捕獲之人就在莊內。」 張恂立時勃然變色道:「當事人尚不知,陸先生遠途來蜀,信口雌黃,含血噴人,有意生非,請將用心說明,不然張某可要得罪了。」 陸文達面上緩緩泛起安詳的笑容,倏地揚掌向廳壁上打去。 這方廳壁就是鷹神徐拜庭等藏隱其後之處。 陸文達一揚掌,忽感「曲池穴」一緊,如著上五指鐵鉤,不禁勁力全泄,大為駭凜,回眼抬望之下,只見發須皓銀的老叟,五指緊扣著自己手臂,冷笑道:「鳴鳳山莊決不容尊駕橫行,老朽勸尊駕免自討無趣。」 餘東藩眉梢濃皺,正待啟齒。 陸文達淡淡一笑道:「你乘我不備,暗施擒拿手法,算不得什麼英雄人物,但我心中疑雲已然揭開。」 張恂冷峻道:「陸先生可是確認敝莊殺害余公子手下麼?」 陸文達答道:「不錯。」 張恂道:「既然陸先生料事如神,如同目睹,敝莊與余公子素無怨隙,涇渭有別,但不知起因為何?張某未明,請陸先生詳告。」 陸文達乘著與張恂說話時,緩緩在丹田間緊聚了一口真氣,猛然布運右臂,束肌成鋼,彈震皓髮若銀老者五隻手指,一彈一蹦,倏然掙脫,電閃翻腕,徑向那皓須白髮老叟胸前印去。 忽地張恂一聲大喝:「住手!」 陸文達手勢一緩,那老叟如風飄了出去,兩眼逼射出懾人寒光。 但見陸文達冷笑道:「莊主可是懼怕陸某傷你的手下麼?」 張恂淡然一笑道:「陸先生若真的心狠手辣,傷張某的手下,那麼兩位休想走出此宅。」 陸文達不禁一怔,鼻中哼了一聲道:「未必見得,此宅既便是天羅地網,也難不倒我陸某。」 張恂冷冷說道:「那你就試試看。」 餘東藩見他們劍拔弩張,心中大急,暗中納罕陸文達為何變得如此輕率浮躁,一反平日從容鎮定,殺人於談笑無形間。 於是口中忙道:「陸兄……」 陸文達竟冷笑道:「余兄請勿相阻,陸某正要試試迷蹤九合之術,能困得住陸某麼?」 張恂淡淡一笑道:「你束手被擒就在眼前了還不知道,我這酒中已摻用千日醉藥粉,三年悠長時期昏睡若死,令二位在江湖就此埋名。」 餘東藩不禁大驚失色道:「張兄為何如此絕情?」 張恂道:「張某身非武林人物,素厭與你們這一班自命不凡,桀傲不馴之輩交往,我這鳴鳳山莊雖不是龍潭虎穴,但尋事生非之人來此有死無生,從未有漏網之人。」 陸文達也不禁震住,暗中行動搜索體內有無中毒異樣。 張恂說話時,已瞧出陸文達運氣在搜經逼穴,不禁哈哈大笑道:「千日醉又不是毒藥,臟腑內並沒有絲毫異感,珍異處即為在此點,此刻,兩位可有點頭暈麼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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