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武陵樵子 > 灞橋風雪飛滿天 | 上頁 下頁
四〇


  吳岧神色大變,囁嚅說道:「吳某是奉師兄霍天奎之命,至於這柄寶劍的來歷名稱,恕吳某不知,但是范老師對這寶劍的來龍去脈,卻比吳某知道清楚得多。」

  一言未了,只見「銀髮無常」範異雙足一點,振臂向道旁竄去,快逾電閃,回首打出三影銀彈,飛到中途,波波脆響,展成一片瀰漫雲霧,隱蔽逝去的身形。

  「淩霄書生」兄妹屹立不動,目蘊冷笑。

  突然,一聲長嘯在長孫驥掩身樹上發出,一條快如鷹隼的身影迎著「銀髮無常」範異撞去。

  只聽得範異一聲悶哼,兩條身形急墜落地,卻見一駝背老者兩手扣著範異「肩井穴」。

  範異面色猙獰,蒼白,那駝背老者倏然飛指在範異身後點了一指,範異突然倒地。

  駝背老者望著鄂逸雲妹笑道:「老奴一步來遲,險被這廝逸去,道上風寒,過顯形跡,何不帶回山莊訊問。」

  鄂逸雲這時似是在沉思甚麼,對駝背老者說話,渾如不聞。

  官道上一片沉靜,秋風落葉,大江浩波接天,雲帆飛駛,長空人雁陣鳴。這駝背老者一出手就將「銀髮無常」範異制住,眾人心中均不禁駭然!

  尤其是吳岧更是悔恨難受,走又不能,不走又不是,似落湯雞般觳觫立在那裡。

  長孫驥一陣渺小,失望的感覺,齊都湧上心頭,自己在恩師天悟上人前孜孜苦學數年,原以為一身所學雖不能說之造詣精深,但指望報兄仇綽綽有餘,不料才出江湖不久,目睹奇人怪傑那種身手,才知自身渺小得毫不足道,不禁微歎了一口氣。

  那是他自卑的念頭,自卑是一種束縛,遇事怯懦,羞澀,縱有蓋世的才華,一有此念在胸中做祟,一絲智慧均無從發揮,宛如無所做為的人。

  長孫驥一念至此,不由滿腔雄心頓失,茫然久之……

  繼而暗中一驚,忖道:「這駝背老者存身樹上,一定發覺自己在此,方才是為阻截範異,才將自己暫放過一邊,稍時他憶起自己,豈不要束手被擒,到手的「月魄劍」亦將奪去。」

  想至此,不由冷汗如雨,急望坡上樹幹叢密處,伏身閃去。

  這時「霓裳玉女」鄂逸蘭,對「淩霄書生」嫣然一笑道:「哥哥,你在想甚麼,伏大叔在對你說話呢?」

  鄂逸雲哦了一聲,微微一笑道:「我早聽見了,也好,將他押回莊去訊問,我想「三陰秀才」既不把我「淩霄書生」放在眼裡,我們家居已久,漸已生厭,不妨鬆動鬆動筋骨,令他們不敢小覷江南道上人物。」

  「霓裳玉女」鄂逸蘭含笑點點頭。這時駝背老者撮口一聲呼哨,音銳響亮,繚繞雲空,道旁楓葉簌簌飄落紛飛。

  忽聞官道上蹄聲響亮,刹那間塵埃大起,只見一團黃霧中馳來四騎黑衣勁裝武師,一至近前駝背老者用目示意了一眼。

  立時一黑衣武師疾伸猿背,將吳岧、範異挾上,四騎撥轉頭,又複如飛馳去。

  駝背老者又向鄂逸蘭附耳密言了數句,鄂逸蘭秀眉一聳,面現笑容,一對黑白分明雙眼,向長孫驥藏身方向望瞭望。

  長孫驥不禁大驚,頓時手心沁汗,這時,他可不敢閃避掠走了,怕帶出聲音,他知這些武林好手,耳目極其聰靈,深恐弄巧成拙,只有默祝他們早點離去。

  遙遙望見鄂逸蘭對駝背老者嘴唇動了一動……

  駝背老者一點頭,只見他們兩人同時斜斜躍起,飛雲馳電般向長孫驥原藏身之樹前落下。

  長孫驥不由渾身泛上一陣無名緊張,氣血浮湧,鄂逸蘭在樹旁微微察視了一陣,有意無意地目光望在長孫驥藏身的密林中,隨即嫣然一笑,低聲與駝背老者說了幾句,神情嫵媚無比。

  兩人又一鶴沖天而起,往官道中瀉落,與「淩霄書生」振步如飛離去。

  長孫驥在鄂逸蘭用眼望著自己藏身的密林中時,不禁倒捏一把冷汗,右手已撫著「月魄劍」柄,萬一他們尋至,即出劍奇襲,此刻見他們離去,如釋重負,長籲了一口氣後,沿著官道走去。

  黃昏日落之際,長孫驥已踏入銅官縣城,他此時腹如雷鳴,無暇流覽市里行人,逕自踏入一家望江居酒樓。

  店夥引入樓上,在一傍窗臨江的座位坐下,長孫驥點了幾樣菜後,就別面賞覽長江景色。

  店夥用眼凝視長孫驥肩頭藍布包裹的「月魄劍」一眼,面露驚喜之色,急急邁步往樓下跨落。

  長孫驥目睹大江日落,湧現金鱗萬點,江岸檣櫓連座,波心雲帆片片,不禁心曠神怡,哪會察覺身旁店夥面色有異?

  漸漸寒日西下,暮靄興起,霄色冷光,水浸碧天,江心客帆真似高掛雲際,遙望對江蓼嶼狄花,掩映竹籬舍,江風撲面拂衣生寒,目中朦朧轉濃,長孫驥悵望倚居酒樓,一股離愁落寞心緒湧上胸頭。

  這時店夥已將酒菜送上,他獨自低頭飲酌。

  迎江居樓上樓下已上了九成座,一片嘩笑聲,長孫驥心想:「這迎江居酒菜做得十分可口,難怪食客趨之若鶩,恐怕稍時難免有向隅者。」

  忖念之際,忽由樓下踏上一面目可憎老者,只見他停在樓口,一對流光四射的鼠眼,向整座樓面一掃,掃在長孫驥座頭上頓住。

  店夥隨在他的身後,哈腰笑道:「那邊靠壁還空著一副座頭,你老就請吧。」

  老者毫不理會,逕自往長孫驥的座上走去,在長孫驥對面一屁股坐下。

  長孫驥不禁心內有氣,明明店夥說是還有一副座頭,偏偏要擠在自己一處,這不是存心找麻煩麼?心內雖如此想,但他畢竟年輕面嫩,目光一垂,拈箸取食,只當沒有這個人。

  只聽老者打著一口藍青宮話,招呼店夥道:「店夥,照桌面上的酒菜再送上一份,我老人家也懶得費神點了,要快,瞧人家吃滿不是味,喉中快爬出饞蟲啦。」

  長孫驥忖道:「此人不但面目可憎,而且說話也討厭極了。」望也不望他一眼,舉杯沾唇就飲,別面望著窗外江心漁火明滅。

  哪知道老者竟不放過他,耳畔只聽他道:「喂……聽說這家迎江居酒菜膾炙人口,到底好是不好呀?」

  長孫驥明知他是問自己,竟裝做無聞,那老者又重說了一遍,最後又加說了一句道:「你莫非得了耳聾病嗎?」

  長孫驥再也不好意思不理會,回過面來,見老者一頭髮鬚淩亂,腦袋聳在桌中心,瞪著眼待自己回答。

  他不禁沒有好氣地回了一句道:「不好吃。」

  老者哈哈一笑道:「不好吃,你怎會來的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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