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蹄風 > 鐵堡英烈傳 | 上頁 下頁
一四七


  熊致中此刻已決定依字柬上所提,他要一探三姓莊,或許有所發現。心念已定,心情反而平靜了不少,就招呼店小二送來了幾碟小菜,燙了一壺酒,自斟自飲起來,一邊向店小二有一搭沒一搭的打聽三姓的路程、方位。

  店小二笑道:「客官,你怎麼問那個地方呀?荒涼得很,就在城東三里,往常小賊出沒,最近還有一家鏢局在那裡丟了鏢呢!那地方可不好玩,最好不要去。」

  熊致中笑道:「我只是隨便問問,誰去那地方幹什麼?」

  他口裡是這樣說,心中卻在盤算著如何走法,他就等著天黑以後,趕去城外三姓莊,守候在鏢貨失事的老地方,跟入賊巢。

  三姓莊名符其實的只有三姓,而且也只有三家,莊外雜樹叢生,野草淒迷,當真是荒涼得緊。

  二更時分,莊頭悄然出現一條灰色人影,此人來到莊頭官道上,四下裡略作張望,立即繞去道旁一棵榆樹之後,人身緊貼樹身,目窺來路,一動不動,這人當然是熊致中。

  過沒多久,又有一條灰色人影接著出現,那人雖然是以黑巾蒙面,但在行動上卻顯得甚為隨便,好像他根本不以為這個時候、這種地方,還會有人前來,縱然有人前來,他也不會放在心上似的。

  那灰衣蒙面人在官道上稍作停頓,一逕奔去官道對面那片起伏的土丘後面,約莫過去有盞茶時間,他又自土丘後面回到官道上。

  不過,他走去土丘後面,和從土丘後面走回來,兩次的走法,卻不相同。去時,身形如箭,晃眼而沒,而從土丘後面走回來,卻勾腰挽首,左張右望,一步移不動三寸,似要在地面上找尋什麼東西似的。

  沿土丘而下,一路找來官道上,直起身軀,深深吸了一口氣,目光於官道兩端來回一掠,忽然頓足失聲道:「他媽的,真邪門了!」

  接著,又恨聲道:「過去這麼多日子,又下了好幾場大雪,就算沒有被人撿去,也早埋入雪下了,即是被人撿去那又有什麼用。」

  那蒙面人自言自語了一陣,掉轉身軀,腳下一墊勁,立向一處村集方面飛奔而去。

  熊致中見元兇已現身,那肯就此錯過,也就跟蹤追了下去。

  在宿縣東北角的城牆角下,有一片雜木林,林中有座香火久絕,殿宇失修的三官廟。

  這座三官廟,早已是人跡罕至,照理說,值此殘冬歲末,積雪盈尺,一個荒蕪所在,應該更加不會有人前來才對。可是,說來無人肯信,在廟後那排快要傾坍的草房中,其中一間門縫裡,刻下竟然隱隱約約的閃動著一雙晶澈而動人的目光。

  迎面短牆上人影一閃,跟著跳落一位買戴皮帽,身穿皮袍的年輕漢子,也正就是方才那灰衣蒙面人,他改變了裝束,搖身一變成了柳家莊的總管柳二爺了。

  任是這樣,仍然掩不住他那緊張過度的情緒,呼吸喘促,臉色發白,值此寒大,他那額際居然在冒汗。

  只見他四下匆匆一掃,然後快步朝那間突然開了門的草屋奔入。

  他方一進入,那草屋的門,迅快的又關上了。

  草屋中的一位老婦裝束的人,這時拉下頭上那幅寬大的破舊包布,露出了一張極為妖豔的面孔,和一頭如雲的秀髮,嬌呼一聲:「瑣郎……」

  嬌呼聲中,張開雙臂,一躍而前,緊緊將這位柳二爺的脖子,一把勾住。

  可是柳二爺的反應並不熱烈,他虛應故事地伸手抱住那女人的腰肢,雙眉微皺,苦著臉道:「媚娘,你這是何苦來呢?」

  那女人墊起足尖,微喘著道:「你不知道,瑣……老鬼他今天不回來了。」

  柳二爺聞言一怔道:「真的?」

  那女人把他摟得更緊,顫聲道:「誰騙你來著,別以為只有你一個人的性命寶貴,縱然將你騙過去,我自己又該怎麼說……早上,三堡方面發來的信鴿說,老鬼昨天在徐州送皇上,今天就住在徐州總兵衙門,過了中午才能回來。」

  柳二爺一聽,輕輕舒了一口氣,神色稍緩,同時在那女人腰間輕輕拍了一下,道:「放手,媚娘,我有話跟你說。」

  女人不依,扭著腰肢,佯嗔道:「這樣不能說呀!」

  柳二爺歎了一口氣道:「媚娘,你要知道,不論我們過去如何要好,那都是過去的事了。如今,你已是一名堂堂正正的夫人,而我焦瑣,也不過是莊中的一名管事,托天之幸,老鬼始終不知道我們過去的一段,不然,你想想看,今天還會不會有你我二人命在。」

  女人聞言,突然鬆開了雙手,退後一步,斜睨了他一眼,冷聲道:「依你應該如何?」

  柳二爺本名應該是焦瑣,他聞言之下,不安的望了情人一眼,垂下眼光,呐呐的道:「依……依了我,我說我們之間,最好從此一刀兩斷,你作你的主子,我當我的奴才,為了彼此的將來,只有忘掉過去。」

  那女人哼了一聲道:「你有你的將來,我的將來又在哪裡,老鬼仗著他哥哥是宮裡的總管太監,但在這溪皇莊就有九個夫人,十個侍妾,那些機會跟夫人一樣多的丫頭們,尚不在內。至於外室,名義上雖然只有二十七處別館,而事實上,不論走到那兒,他老鬼又幾曾度過一宵半夜,就是照輪,我這第五夫人一年中,又能見到老鬼幾次?」

  焦瑣萬般無奈地道:「那……那麼依你呢?」

  那女人聞言,臉色驀地一變,沉聲道:「焦瑣,你聽著,我朱媚娘今天明白告訴你,我朱媚娘原非良家婦女,認識你姓焦的,也不是在什麼地方。當初,你姓焦的為了博取我朱媚娘的真情感,裝得滿像一個人,所以,我被老色鬼選中接來溪皇莊,卻仍然無法忘情你姓焦的。姓焦的,你不妨想一想,你原只是江湖上一名微不足道的小賊,今天貴為溪皇莊的總管,這份差事,你是從那兒來的,哼!」

  她越說越激動,哼了兩聲之後,接著又道:「沒想到,你姓焦的原來也是一個薄情寡義的東西,什麼主子什麼奴才,一點不假。現在,多話不說,你姓焦的乖乖記著兩件事,第一、快把我給你的那條黃羅香巾還給我。第二、以後老色鬼一旦離宮,通知你在那兒等,便得在那兒等,如果不相信,咱們便走著瞧。」

  朱媚娘說至此處,手一伸,冷然道:「快把羅巾還我!」

  焦瑣一聽朱媚娘催討羅巾,神色突變,期期艾艾的道:「媚娘,不……不要這樣逼我……我當初也是一番真心,只是如今限於環境。媚娘,你是知道的,老賊嗜殺和好色,我焦瑣雖然一萬個不願意,可是,雙方武功相差這麼遠,你說,你叫我能怎麼樣?」

  朱媚娘益發有氣,道:「誰叫你去跟老鬼作對了?像現在這樣,他玩他的,我們混我們的,我已說過,出了事,誰也跑不了,為什麼就你一個人有著顧忌呢?焦瑣,算了,你近來幹的好事,我朱媚娘不是不清楚,不過,你也太糊塗了,天山十俠也是你招惹得起的麼?」

  焦瑣聞言臉色一變,張目道:「你……你這話是什麼意思?」

  朱媚娘冷冷的道:「焦瑣,別給我裝糊塗,三姓村附近,振遠鏢局那趟鏢貨,誰劫了,難道你焦瑣還敢說不是你跟塗山十四狼的傑作嗎?」

  焦瑣聽了猛然一呆,道:「你聽誰說的?」

  朱媚娘冷冷一笑道:「那個你且別管,總之,你姓焦的生死全操在我朱媚娘的手裡,你有你的銀子,盡可以鬼混,但最好別忘了隨時還得準備何候另外一個人就行了。」

  焦瑣聞言之下,忘情的脫口道:「那是當然……」

  話方出口,已知失言,想收口已經不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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