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學達書庫 > 蹄風 > 龍虎下江南 | 上頁 下頁 |
| 一七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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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見守衛森嚴,大殿兩旁,新裝蓋了兩座棚廠,燈光照耀。梅心美心想:「他們把我帶來這裡幹什麼?」忽見殿裡有人走出,來到飛鳳二人跟前屈了半膝道:「奴才策零恭迎二郡主和福貝子。」認得這人是副統領一級侍衛策零,近來最得乾隆信任。暗念:「一座好好的忠臣埋骨之地,如今怕已作了殺人的閻王殿了。」 這時她已被拖下馬,由二名武士連拖帶扯來到飛鳳座前,推她倒在地上,福安康走近,口裡罵句「小賤人!」在她背後穴道一捏,把血道解開,手足即時活動。 飛鳳圓睜雙目,滿臉怒容,指著她罵道:「不受抬舉的臭丫頭!你是什麼身世,當日本郡主帶你親見皇上,承認你是我家福晉,難道還辱沒了你,想不到你這賊骨頭恩將仇報,今夜反而暗助奸細,向本郡主打出欖核鏢,倘我不是眉精眼快,早就遭到你的暗算,你這人的心腸也可說得夠狠毒了,如今讓我把你教訓一頓:教你曉到姑奶奶的手段。」說畢回頭望殿前兩廊兵器架上,放著刀戟棍棒。飛鳳一手拔出一根齊眉棍,便向梅心美身上擊落,打的梅心美在地上翻滾,初時還喊著哎唷!後來連聲也沒了,在地上僵著不動。 福安康心裡有點難過,知道今夜梅心美在後跟蹤,聽見他向莫臥兒求愛之態,才會性情大變,因妒成仇,一切都是由於自己,不免天良頓現。當下忙阻著飛鳳道:「姑姑息怒,剛才姑姑不是說,要把她留著作為餌誘,好教大魚進網的麼。」飛鳳才把棍子丟下,但餘怒未息,喝叫武士過來,把梅心美鎖上了手足。 可憐梅心美慘受一頓毒打,還作她野獸一般,頸上給鐵練縛著。當她醒過來之際,才知已縛在廊柱之下,飛鳳和福安康正在殿裡飲食,思前想後,有如萬箭穿心。一個女子遇人不淑,已自多麼痛苦,何況愛郎一向以假面目相對,今天才發覺他是個人面獸心的東西,教梅心美怎不悲傷欲絕。當她仇恨到無可發洩的田地,便把秀髮亂抓一通,雙目通紅,忽覺一股熱浪從心中沖出,忍不住張口一唾,竟然一片殷紅,原來吐出鮮血,忙把雙掌接著,一口又一口,兩手斑斕。不知是否一時受了刺激,當堂仰首縱聲大笑,一邊笑,一邊把手掩著面;吐出的鮮血便塗兩頰,像個血人。她雙目發光,披頭散髮,好好的一個性情柔弱的姑娘,瞬已變成瘋婦。 她的笑聲帶著淒厲,驚動了殿上的飛鳳和福安康,大家向廊下一望,也覺怔著。梅心美的樣子著實可怕,這時正站起來,指著福安康,語無論次地嚷著:「哈哈!你們看閻王殿上坐著那個殺人魔王,嘻!我不會怕你的,玉皇大帝就要派天兵天將來救我的了,看你們作威作福得幾時……」她嘰嚕地嚷了一遍。飛鳳像是不耐煩地道:「她是詐瘋呢!還是把她先關起來,待明天稟告皇上,看看怎樣把她發落。」因為梅心美見過乾隆,承認她是福安康的王妃,清宮有例,宗人對命婦犯法,要稟告皇帝之後才能處死。 福安康內心慚疚,只唯唯應諾。飛鳳把侍衛策零召入,問他把這裡的囚房建好沒有?策零看看左右沒有別人,便低聲稟告道:「回稟二格格,自從聖上南巡,早幾個月前,大學士傅爺爺便來到此地,把一切應用地方都佈置好了,只在西湖沿岸便建了幾座秘密牢房,為你抓得反賊囚禁之所,這岳王墳畔,往日守墳人的石屋,已在屋裡加裝幾重鐵柵,外加鐵門,作為囚禁反賊,萬無一失。」 飛鳳口裡道:「好!把這犯婦拿去禁起吧!她是福哥兒的福晉,和反賊暗通聲氣,我們還要請示皇上諭旨把她發落,你要好好地看管著。」策零忙應了一聲,福安康在旁道:「她像是瘋了,你們小心服侍,不得作難!」策零以為福安康餘情未斷,憐香惜玉,立刻回道:「奴才知道!」殿外一陣郎當聲響,梅心美已給武士帶走。 侍衛策零把梅心美關在墳屋裡,燃上油燈,瞧著這位新王妃滿臉血污,蓬頭垢面,也覺得太可憐,想起福安康叮囑好好地服侍,不得不忙把二名守衛召來,著把石牢房打掃一番,鋪陳過新的床帳被褥;一面倒茶送水,讓五妃梳洗沐浴,誰料梅心美還是語無倫次,砰的一響把面盆妝盒,一起推跌地下,還指著策零大罵狗奴才,策零不敢把她作難,只好關上牢門,讓她休息。 梅心美並非真的瘋,那是一時受不起刺激,熱血上沖,沒法控制自己的理智。當各武士退出之後,她便一交倒在榻上,倦極睡去。到了醒來,牢頂通風穴射入陽光光影,才知日上三竿,回憶夜來之事,如同做了一個惡夢,看見桌上擺設有梳妝小鏡,拿來一照,當堂吃了一驚,自己怎麼變成這個樣子?閉目回思,仿佛記起自己曾經吐出幾口血,以後便模糊不清,又想起燕山郎被飛鳳抓走,不知生死如何,不覺悲忿痛恨一齊交織心中,口裡道:「我已身受沾污,死不足惜,但莫臥兒和燕山郎誤會是我把他們出賣,就是死也不得清白的。」沉思片刻,計上心頭,又暗暗的道:「我還是打聽燕山郎關在何處,設法把他救出,然後死才瞑目。」 自此之後,梅心美乘機裝瘋,把武士送來的飲食隨手倒掉,見了人便罵,終日胡言亂語。策零每進來看她,見室裡撒的滿地糞尿,觸鼻欲嘔,恐受福安康責駡,忙叫小廝進來清掃一番。各武士見策零如此服侍,漸漸連監視也放鬆了,沒有先前的防備了。 過了兩天,梅心美見是時機,正要設法探得燕山郎的下落,事有湊巧,這天將近黎明,忽聽到門外一陣腳步聲響,原來是守衛武士交班,二人打個招呼之後,下班的問道:「老李,天時還早呢,為什麼未到時刻便來接班?」姓李的是前來接替的,答道:「朱二哥,聽說你升了一級,小弟為你高興,橫豎再睡不著,特地早點兒到來,和二哥道喜。」二人交換了牌號,姓李的又道:「朱二哥,今夜你有空兒,也早些前來接替吧,小弟約了個朋友,打算到六和橋買碗酒喝,二哥幹得麼?」 那叫朱二哥的笑了一聲道:「老李,真對不起,你未知道麼?今夜我不在這裡看守那瘋婦了,昨天統領有命,派我到靈隱寺去呢。」姓李的守衛道:「真有這事,我還沒曉到啊!靈隱寺那邊有什麼公幹,要派二哥前往?」老朱答逬:「聽說看管的是什麼欽犯,比這瘋婦人還要緊的。被調派的還不只我一個呢。」姓李的忙道:「啊!我曉到了,就是那晚從漁村抓來的小子……」那個姓朱的立刻嘬口止他勿言,低聲道:「老李,不要給人聽到,這是機密,洩漏出外了不得的。」一邊用手指著石屋裡。 這時梅心美已在門隙偷聽,那叫老李的哈哈笑道:「那個瘋丫頭,你怕她聽到麼,我們兄弟倆,說說何妨。」二人便不再說要事,梅心美聽在心裡,一邊暗喜,記得靈隱寺離紅葉山房不遠,這樣看來,燕山郎一定被關在寺裡,還沒有遭到毒手。不覺起了一線光明之望。她躺在床上,苦思一番,自己怎能脫開這石牢房,又怎能把消息暗地通知莫臥兒,教她趕往靈隱寺救出燕山郎。 正在苦思無計,牢外天已大亮,陽光從通風穴射下,映在她的臂上,一陣燦然光影,反映雙目,那是她臂上玉鐲金釧反映的光影,心裡一動,當堂計上心頭,忙把金釧玉鐲脫下,隨手放在屋角,一邊在床上假寐。 不久牢門打開,又複掩上,每天打掃的小廝進入,手持竹帚,背木桶,是個十四五歲的童子,一雙慧黠的眼睛,在屋裡掃了一遍,見桌上擺著昨夜送進的麵條一點也沒有用過,立刻放下竹帚,打掃地上,忽然定著雙眼,瞪著屋角,當他看真切那是金釧和玉鐲,當堂射出貪婪的眼光,向床上偷偷一看,然後躡足上前,小心地拾起,背轉身子,很快的揣在懷裡。 他若無其事地匆匆打掃,正想敲門叫守衛武士放他外出,驀地背後來了一聲:「你太斗膽!」一隻女人的手抓著他的衣領,轉身一望,原來床上的瘋婦起來了。軍中侍役律例,盜竊者斬,小廝知道瘋婦是福貝子的王妃,卻不知道為什麼被關在屋裡,當下不禁大驚失色,厲聲叫出:「小的沒……沒有偷東西!」 梅心美嚇他道:「你沒偷東西,懷裡的是什麼?你太斗膽,這是皇上賞賜給我的寶物,你竟敢偷走?」小廝想不到王妃說話一點不瘋,當堂嚇的跪地叩頭,連話也說不出。梅心美道:「你要命不要,要命的聽我吩咐,不要命的我只要喊叫一聲,武士便進來把你抓走,那時人贓並獲,教你死無葬身之地。」小廝顫聲哀求道:「小的真的還有白髮高堂,她老人家靠拾馬糞渡日,吃的穿的都不好,小的又沒本事掙多幾個錢奉養她老人家,所以剛才一時起了貪念……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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