龍虎下江南(130)_蹄風

一三〇

　　▼第三十六回　康清誘冒蓮

　　那個女子荊布釵裙，作村女打扮。莫臥兒覺行她的口音有點熟習，翻眼看時，才暗地舒了一口氣，原來這村姑娘是女俠甘碧所扮的。莫臥兒何等聰明，一看眼前情景，便明白甘碧為何弄此玄虛：她定是見船上人多，難保沒有官中的耳目，如果上岸來打招呼，很容易引起人家的注意。其次見自己和康清同行，不知他是什麼來歷的，才會弄出這一幕把戲。

　　莫臥兒忙向甘碧打個眼色，一邊作成惶恐地道：「姐姐饒了我吧！那些錢我還沒有花去呢，求求你們不要把我捉到官裡去。」康清初時也是一怔，正要上前問是什麼的一回事，瞥見二人互打眼色，他是靈醒的傢伙，立刻明白內有蹊蹺，忙的閃過路旁，遠遠站著。這時候，那婦人已走到莫臥兒身旁來聽了她的央求，便道：「饒你也行，你這丫頭的膽子也忒大了，快把錢交回我們！」莫臥兒急道：「大娘跟我前往取回吧，我知道是自己不好，一時起了貪念……」甘碧便做好做歹的，和那婦人跟著莫臥兒匆匆離開碼頭，剛才岸上有幾個瞧熱鬧的閑漢，也就一哄而散了。

　　甘碧看看路上沒人跟隨，才低聲問莫臥兒道：「妹妹，同行那位哥兒是誰？」莫臥兒道：「線上朋友，前幾夜我險些兒落在虎口，幸得他來把我救出。」回頭望了一眼，見康清遠遠跟隨在後，心裡各覺寬慰。便向甘碧道：「姊姊同行的大娘是……」甘碧沒待她說下去，答道：「你怎麼不認識她？她就是冒蓮姑姑，沙哈洛神尼從小養大的，日前給官兵抓去的周複明兄弟，便是她的二個孩子。」莫臥兒道：「原來是冒蓮前輩，怪不得她面帶憂愁之色，定是為了她的二個孩子。」說話間已走了一程，轉過一條岔道，路旁長了密密的柳林，離開剛才的碼頭已遠。甘碧才停步，等那婦人走來；莫臥兒回眸一望，不覺喲的叫的一聲，原來她不見了康清的影子。甘碧年紀比她長，便微笑道：「妹妹怕那位哥兒迷路麼？我瞧他是個很伶俐的小夥子，這裡又沒別的行人，他那會踉蹤不到的呢。」

　　冒蓮已經行近，莫臥兒忙上前道萬福，以後輩之禮相見。冒蓮為什麼會來到這裡？自從她在八臘屆見過太極手王崇明之後，便跑到天山求猿女孟麗絲救她的二個孩子，誰料孟麗絲已離開天山，她又兼程來京，在居庸關外碰見金羅漢，便把她怎樣見著王崇明和王雪蓮離開長纓出走的事告訴給老道，又托老道替她打聽孟麗絲的下落。後來金羅漢夜探萬壽山，剛好遇見李來風，才知孟麗絲潛居萬壽山的觀音閣上。金羅漢立刻趕到京郊三山庵，報訊給冒蓮。以上一筆，在前幾回已有敘及，如今再向各位看官交代一下。女俠冒蓮知道孟麗絲躲在萬壽山上，正要前往見她，不料自那次李來風在觀音閣外和福安康交手，孟麗絲知道行蹤已給武林人覷出，第二天便離開京畿，這麼一來冒蓮便空跑一趟，直到前幾天才在山東邊境碰著神劍手李來風和女俠甘碧，見面之下，才知大家都是跟蹤乾隆南下的一隊龍船隊。

　　李來風便道：「冒蓮妹妹，我知你在一月之前便到了西山，那時我們趕著起程，沒法抽空見你一面，我知道你為著兩個兒子的性命，千里奔波，可惜周日青和白振等人手段惡毒，知道我們定會跟蹤營救，他們便把兩位侄兒秘密押解，始終探不出真正下落，最近才獲得一絲兒線索，原來早就解到杭州囚禁，因此我們也束手無策，而且……」冒蓮不待他說畢，已是淚流滿面，悲聲道：「我知道各位朋友為了我的孩子幾番出生入死，而且上官雲華夫婦因此丟了性命，我只有感在心裡，到了今日，我還是要見孟麗絲一面……」李來風急道：「我想孟麗絲也在乾隆南下的龍船隊裡，我們一路由京追蹤到此，就因龍船隊裡有不少武林高手，連孟麗絲、和尚窮也在其中，所以一時不敢下手。」

　　冒蓮詫道：「怎麼和尚窮也在龍船隊裡，前次金道長對我說：和尚窮在檀拓寺救過他，後來便帶著一位年輕弟子離京去了，還約金道長在桃花岸相見呢。」李來風笑道：「這賊和尚忒會撒謊，這半月來，龍船隊所經之處，我們都有人暗地釘梢，十天前我們正窺見和尚窮在唐官屯和乾隆秘密約晤，可惜當時我們伏在嶺上，夜裡瞧不真切，他們匆匆便離去，後來再沒見到和尚窮的蹤影，如果不是上了龍舟，難道他會土遁的麼？」

　　當時大家說了一番，李來風因探得王雪蓮也來了，要探査她的行蹤，正要找一個人和甘碧作伴，便請冒蓮和甘碧同行，他獨個個兒訪尋王雪蓮去了。這天大家分路而別，冒蓮和甘碧扮作兩母女，沿著運河跟蹤龍船隊，走了數日，想不到今天正想趁船，甘碧一眼看見莫臥兒在岸上，記起當日在西山臥佛寺，莫臥兒說要前往救出燕山郎，便一去無蹤，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，因此藉故把她纏著。

　　書接前文：且說莫臥兒見過冒蓮之後，也把前幾天和燕山郎、梅心美、康清三人，一起夜探龍舟，險些兒落網的經過，說出一遍。甘碧道：「怪不得李叔叔禁止我們輕舉妄動了，像妹妹的一手本領，也幾乎失手，我也是個捺不得住性子的，半月來已熬的好不耐煩，如果不是碰著了妹妹，我和冒姑姑正打算日間便動手。」

　　冒蓮聽見甘碧所說，露出老不高興的樣子，似乎說甘碧膽子太小，冷冷道：「我這番千里追蹤到來，已打算拼了這條老命，也不敢麻煩別的朋友幫忙了，如果見著孟麗絲，她不答應援手，他日我的兒子若有什麼三長兩短，我就以牙還牙，向乾隆這魔君取賞便了。」

　　甘碧不服氣的道：「姑姑，你要知道乾隆外貌和善而內心實在奸狡，比他的老子雍正手段還更厲害，想我們幾批人一路追蹤下來，至今還沒機會下手，以姑姑一個人之力，怎可以……？」這一下更觸起冒蓮數月來的怨氣，口裡哼出一聲道：「乾隆手段毒辣，難道我不會比他更毒，上次李大俠告訴我，孟麗絲這番把乾隆的私生子福安康帶著一起，這孽種是魔主的命根兒，如果我的二個孩子沒了命，我總有一天向那小孽種算賬……」

　　剛說到這裡，忽聽有人道：「姐姐，怎麼沒等我便走？」聲音來自前頭，大家循聲一望，樹林裡走出一個人，正是康清。他剛才遠遠跟在後面的，不知什麼時候繞到她們的前面來。莫臥兒急道：「弟弟，我正要找你，為什麼不跟著我們一起走？」康清應道：「剛才我只是向前走，想不到你們已轉入岔道去，我還未知，後來急了，便走進林子裡找了一遍，直至聽到你們聲音，才跑出來。」康清一番話，說的一點沒露出痕跡，誰知他已伏在樹後很久，三人的說話，一一入到耳裡。莫臥兒忙道：「弟弟快來拜見冒姑姑和甘姊姊。」一邊冒蓮道：「他叫康清，年紀雖輕，膽識卻是不小，前天把我從艙底救出的也就是他。」

　　康清早已正正經經的向冒蓮叩頭，口稱：「姑姑大名，侄兒早就從家師口裡聽到了，想不到今日得見你老人家一面。」又向甘碧深深一揖，說道：「以後望姊姊多多指教！」冒蓮一看這孩子，生得英俊軒昂，神氣清秀，出身決非凡品，看他年紀最多不過十五，卻是口齒伶俐，舉止安詳，便問：「尊師何人？」康清不慌不忙的應道：「小侄上次隨家師到妙峰山小住，等候家姊前來，一同前往江南觀看水陸擂臺，開開見識，家師吩示，不許胡亂把來歷告人，免惹上是非，因此小侄從未對人說出師門名字，今天當著姑姑跟前，不敢撒謊，家師就是人稱岷山神尼的幻法師姑，今後還望各位前輩包涵則個。」

　　冒蓮一想：岷山幻法女尼這名字，似曾聽人說過，又像有點陌生，或者自己隱居塞外阿苔山多年，對武林近年之事，不免隔膜。當下便道：「年輕人還算老實，你對我們說來，並無要緊。」這話是替他守秘密的意思。康清一揖拜謝。莫臥兒在旁笑道：「原來你的師傅叫幻法師姑，怪不得你懂得這麼多法術。」

　　康清當堂臉紅，甘碧忙向莫臥兒追究，這話怎生說起？莫臥兒便把康清當日在妙峰山上，施出「五鬼搬人」法術，把燕山從天牢救出，後來又差遣五鬼，探得乾隆在龍船裡起居所在，叫作天視樓，以及怎樣替自己取回一口黃龍劍，聽的甘碧驚奇起來；冒蓮卻半信半疑，但出自莫臥兒口裡，而且是她親身體驗，又不能不信。心裡忽地一觸，忙的拉著康清的手道：「好侄兒，你有這樣的妙術，快替姑姑查一下，周複明複漢兄弟給囚禁在那裡？你若算出，我永遠記著你的好處。」

　　康清本想叫莫臥兒不要說，但已來不及，當下聽了暗地一怔，低頭一想，有了應付。答道：「姑姑，侄兒不過從家師那裡，傳得一種符咒，能夠差役五土罷了，並不算得什麼法術。」冒蓮急著要探得兒子下落，還拉著他的手不放，說道：「不管法術也好，符咒也好，只要查得複明兄弟的所在，侄兒便幫了我的一個大忙呢。」康清點頭道：「侄兒自當從命，不過如今在路上，施不得術，還要等到夜裡，符咒才有效的。」

　　甘碧道：「莫妹妹，我們不若走在一道兒，今夜找個地方歇宿，再叫康弟弟作法。」莫臥兒心裡惦念著燕山郎，本待早日尋得他和梅心美的下落，如今甘碧約她一道兒走，又不好推卻，便走近康清身旁，低聲道：「我們還未探得燕山二人的行蹤，你的意思怎樣？」她心裡想康出言來推卻，但康清另有成竹在胸，那肯放過這個機會，便道：「姊姊答應了她吧，待今夜替冒姑姑施過法術，明天我們藉故離開便了。」

　　二人交頭接耳在處商量，誰想冒蓮甘碧二人眼裡，誤會莫臥兒對康清有了意思，不禁取笑道：「瞧你們那麼有商有量，不要羨煞了你的甘姐姐呢。」莫臥兒不覺粉面通紅，她從來心裡只有一個燕山郎，對康清不過作是弟弟一般，忙的一掀柳眉道：「冒姑姑不要說笑，侄兒身有大仇未報，豈會在此時候便想到兒女之私，康清不過是我的小弟弟，侄兒要是有什麼私情，天明之前便會死於劍下。」甘碧素知莫臥兒的強烈性子，只有冒蓮未曉，當下見她怒容滿面，才知是個貞烈女子，急對她陪笑道：「我不過一時說笑，侄兒勿記在心裡，姑姑向你道回不是吧。」莫臥兒才收斂怒容，答道：「侄兒心事，姑姑明白便了，豈敢要姑姑賠不是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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