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蹄風 > 龍虎下江南 | 上頁 下頁
五九


  這刹那突然有人重重的抖了一口氣,馮道德暗吃一驚,回首一望,只見褚鴻鈞微微轉動身軀,面向床後,又複睡著了。馮道德當堂捏去一把汗。暗念來的定是王雪蓮,剛才把自己掛在樹上,便趕回來替褚鴻鈞解開穴。她怕道士嚷起來,所以把守在室裡的道人點倒。褚鴻鈞大概昏迷半宵,穴道複通之後,精神困倦不過,所以沉沉睡著,沒有醒來。

  那廝想到這裡,低頭看看自己的一口寒光劍,又瞧瞧榻上的褚鴻鈞,雙目溜了幾轉,一般凶光從他的三角眼射出。窗外射進微光,天已放曙,柱子上的四個字和一個三叉形記號又複映進眼簾。心裡狠狠地在道:「王雪蓮啊,打蛇不死三世冤,今夜我殺了月清,奪取寒光劍,橫豎沒人瞧見,何不一不做,二不休,再闖一件大禍來。」把罪名架在你的身上,教你水洗也不能清,那時我便報卻今夜給你羞辱之仇了。」

  看官們:世上有沒有這樣的狼心狗肺的人?那就小子可沒知道。不過天理循環,作惡的人,到頭來終有報應的,不可謂冥冥之中沒有主宰,所以後來馮道德結果不得好死。這裡特此一提後事,讓各位舒一下。這裡馮道德狠心一起,輕輕拔出寒光劍在手,連著紗帳向褚鴻鈞的背後紮去,一劍洞過胸腹,直貫到床後護板。老道睡夢裡像墮進黑暗的深淵,一般熱氣沖心,眼前一黑,魂魄到了大羅天上去了。馮道德見他再不掙扎,才把劍拔出,劍鋒依然晶瑩透亮,一點不沾血漬,端的是一口好劍。

  他眼也不眨,拿衣袖抹去樓板上的足印,來到柱下,拿劍在王雪蓮留下的四個字上,小心地把「救」字輕輕竊改。左邊的「求」字,把下面四點,用劍尖在挖成一起,變作兩大點,上面加個交叉,把上點掩蓋,驟看是個「殺」字。右邊「文」字加上一筆,形似個乙,成為一個「殺」字。這樣,「救」字便變作「殺」字了,四字合起來,便改成「是我殺他!」馮道德看看滿意,口裡道:「無毒不丈夫!轉過身來,想連二個道士也一起殺掉,忽聽樓外一陣風響,疑心有人到來,忙的閃身出了後,繞到禳星台邊跑了。

  且說莫臥兒追下斜坡,直到那塊大石給岩石擋著,才知道滾動的不是一個人,心知中計,忙的轉身奔回坡上。這時竹林外又來了一陣衣帶風響,急的穿過竹林,定眼一望,前面一條白衣影子從清虛觀那邊走來,疾如電掣。來的正是王雪蓮,她把褚鴻鈞穴道點後,四邊一搜,不見了寒光劍,心裡好生思疑。這時候,如果她把二個道士救醒過來一問,便會曉到褚鴻鈞派人前往請她,那麼月清或者尚可有救。但她以為那口劍已經被莫臥兒到來取了,便在柱子上留下四字,因此阻延了片刻。這麼一來,她便和莫臥兒碰上。

  莫臥兒瞧見王雪蓮,以為剛才殺死月清,奪去寒光劍的人就是她。不禁怒從心起,大喝一聲:「王雪蓮!你幹的好事!快把寶劍還來。」一邊抽出背後的一口魚尾劍,這是從馮道德手裡奪來的。

  王雪蓮不覺一怔,看見她火熠熠的擋著去路,連忙停步道:「小妮子,我幹過什麼歹事?你沒向褚道長取回你的寒光寶劍麼?」莫臥兒以為她抵賴,便冷笑道:「你真會假惺惺作態,剛才分明是你殺了月清,奪去我的寶劍。」王雪蓮又是一怔,眼光掃出,果然瞧見小道士倒在竹林轉角之處,滿面血污,不覺暗地一驚,脫口叫出:「誰人下此毒手?」這刹兒,她心裡已猜出幾分,小道士月清定是奉了褚鴻鈞之命,把劍帶來,請自己前往解穴。不料給莫臥兒聽到,因此跟蹤前來,把月清殺掉,想了不覺憎恨莫臥兒出此卑污手段,反來嫁禍自己。立刻拔出青萍劍在手,哼出一聲道:「你這丫頭的手段,忒是陰狠,當日暗算飛鳳的是你,如今殺死吳月波的也是你,月清與你何仇?就算要取回你的寶劍,也不該向他下此毒手。」

  莫臥兒性烈如火,如何忍受得人家對她的誣陷,一聽到王雪蓮說:月清是她殺死的,一時氣的雙頰火赤,一聲不響,驀地縱身沖來,一道光影,向王雪蓮戳落,她手裡的是魚尾雙鉤劍,誰料青光一閃,嚓的一響,劍上雙鉤已給青萍劍削去,變成一口普通的劍子。王雪蓮暗地一想:「看這丫頭如此氣惱,又不見她的寒光劍在手裡,或者月清不是她殺的,不過不是她幹,又是誰幹的呢?」

  小姑娘看見劍上魚尾雙鉤,一觸便給削去,不覺微微一怔。這時天漸發白,細看王雪蓮手裡的是青萍劍,身上再沒別的劍帶著,心裡也想:寒光劍若是她奪去,怎麼不見她帶在身上,難道她已經拿到別處藏起?當下拿劍一指,高聲道:「王雪蓮,你把我的劍藏到那裡?」王雪蓮心裡好氣,暗念這事非見著褚鴻鈞,解釋不得。便道:「藏在清虛觀裡。」莫臥兒愈是動火,叱道:「你敢我戲弄,分明你已把劍奪取!」王雪蓮道:「你若不信,敢和我往見褚鴻鈞麼?」莫臥兒一想:王雪蓮殺了月清,奪去我的劍,讓我見著褚鴻鈞說個明白,也是道理,免老道疑心是我殺的。便道:「怎麼不敢,看你見著褚鴻鈞,有何話說?」

  王雪蓮解下自己的白披肩,蓋在月清面上,移過一旁,盯了莫臥兒一眼,插劍回鞘,向前一指:「那麼便走!」二人各展輕功,曉霧迷蒙,兩條影子,如箭脫弦,向著清虛觀飛奔。衣帶風嘶嘶響動,前文敘述,馮道德正想連二個道士也一起殺掉,聽到閣外風聲,即時飛遁,也就是王雪蓮二人剛奔到觀裡來。

  兩條影子一同沖落玉洞府,看見格子窗門打開,便燕子一般的竄進。一室沉沉。王雪蓮放眼一望,室裡情形還是和半個時辰之前一般,二個道士依然呆著不動,這種點穴,要陽光射到才會更醒。當她望到榻上,當堂驚的倒退,說話不出。原來榻上血漬斑斑,一直流到地面。看到這種恐怖的凶兆,已意味到出在褚鴻鈞身上了。

  王雪蓮定了定神,才掀開紗帳,便見褚鴻鈞朝裡臥著,衿被都是血污,揭開看時,背上一道傷口直貫前胸,慘不忍睹。王雪蓮一驚非小,失聲道:「咦!枉我一翻心機,是誰下此……」一句未畢,背後劍風卷到,來勢端的非凡。這一劍是橫掃而來,不論左閃右躲,都難避過。王雪蓮一騰便起,疾如流星,劍影剛過她的腳下,相隔不過數寸,不覺捏了一把汗,攀著橫樑向下望。莫臥兒一劍剁空,正怒目相視,戳指罵道:「你……你這滿……滿洲女魔頭……」

  莫臥兒也忿怒到了極點,不能畢其詞。原來她看見柱子上「是我殺他」四個字,當堂熱血沸騰,所以一劍向王雪蓮戳出。這時王雪蓮吊在梁間,已瞧見剛才自己留的四字,可是「救」字已變為「殺」字,不由得怒火如焚,以為莫臥兒在自己離開玉洞府之後,潛進來殺了褚鴻鈞,要移禍東吳,故意把字句竊改。立刻在梁上一個跟鬥翻落,青萍劍嚓的出鞘,大喝一聲:「小妖女,王雪蓮今天要開殺戒了,來!不殺你這妖女,如何對得迷蹤派的朋友!」

  兩個一經誤會,大家都是火熠熠的,無可壓止。兩口劍光如電火奔騰,唰的撞在一起,莫臥兒的劍,如何抵得得住青萍劍的削戳,但她在星宿海碧水潭練過半年龍猛真經,已得到一點奧妙的身形步法,憑著真氣運轉,閃展騰挪,借力還招,著著避免和王雪蓮的劍貼上,一刹那,閣裡殺的帳幛飛起,椅桌橫飛,論年紀,王雪蓮比莫臥兒年長一半,論武功,莫臥兒也不是她的敵手。

  但王雪蓮一邊交手,心裡卻發覺一點不對,如果莫臥兒殺死褚鴻鈞,怎麼沒見她取回一口北極寒光劍?看她理直氣壯地和自己死拼,內裡定有蹊蹺。因此著著留手,不願傷她身體,莫臥兒是個初生之犢,而且獲得龍猛真經口決,運用起來,功力勝前幾倍。

  這時小姑娘右手裡受傷,用左手發劍,像蝴蝶穿花一般,影穿梭亂轉,王雪蓮想削斷她的劍,卻捉摸不到她的身形,暗念這娃兒年紀還輕,便如此了得,將來定是武林裡一個傑出的人,怪不得和尚窮和金鑼漢也給她用計賺倒,莫臥兒見她步步後退,便一劍緊過一劍,絕不露出空檔。王雪蓮漸漸逼近門邊,突把青萍劍一抖,立刻震起一個個的圓光,青光閃動,在莫臥兒面前滾動。這一記出手叫「荷錢舞鳳」,是密宗劍法裡的妙著,一霎兒綠色圓光一升一降,像荷葉浮動,小姑娘眼也眩了。王雪蓮擰身向後,對著二個道士抹出一掌,如飛燕掠過,那二個掌殿真人穴道複通,如夢中驚醒,看見室裡劍風奔騰,兩個女子殺的一團糟,發堂駭出一身冷汗,神志頓複。

  莫臥兒見王雪蓮替二個道士解開穴道,不覺冷笑道:「你還抵賴什麼?兩位道長是你點倒的,可見你懷有歹念,褚鴻鈞自然是你一手幹的了。」王雪蓮本想把道士弄醒,問過一遍,誰料莫臥兒反指她不懷好意,當堂氣的叫道:「好丫頭,難道姑娘真的怕你!」低身一旋,兩團青光驀地飛起,莫臥兒急把劍左右一挑,想用「分花拂柳」衝破來劍,忽覺手肘一蕩,簌的一聲,手裡劍已經削為兩段,僅剩回一截在手。

  她一勢倒翻跟鬥躍起,把斷劍一拋,左掌拍落,直射王雪蓮頂上。就在這時,樓閣外一陣風響,眨眼便見幾條人影竄進。前行的人叫一聲:「兩位且住!」塵拂一掃,便把斷劍掃開,直飛樓外去了。王雪蓮放眼一望,忙的倒躍出外,應道:「幾位來得正好!褚道長給人暗算了,這個小丫頭蠻不講理,硬說是我殺的,你們快來評個道理吧。」莫臥兒瞧見來人,不覺怔著。那三人早已擋在二人中間,究竟來者是誰,且待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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