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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一


  第十三章 一見如故

  雷峰塔下,棄舟登陸,蕭珂抓了一把赤金豆兒,賞給駕船童兒;酒僧在塔旁建有草廬,兩人把臂而入。

  雷峰塔是前越時代王妃建的祈福塔,據說每方磚上都有佛像,磚內中空,珍藏著經典,共八萬四千卷。(作者按:民國十四年九月,雷峰塔突然全部倒塌,湮沒了所謂「雷峰夕照」的美景。曾有人拾得帶有佛像的中空方磚,而藏不露。至於所謂八萬四千卷的「陀羅尼經」,據說也曾發現,可惜今日已難知下落了。)

  草廬中,酒僧和蕭珂傾酒漫談,大有相見恨晚之意。酒僧在臨安多年,廣說到秦府之事,如數家珍,蕭珂說道:「今夜更深,要煩高僧引路……」

  「莊主有心一探秦府?」

  「不瞞高僧說,家父與我互有成見,但憤恨秦賊之心卻是相同。當年家父未能手刃此獠,引為終身憾事;如今我既然來此,必將這東西的心肝摘去,方不虛此一行。高僧可願助我一臂?」

  「俗話說的好,當仁不讓,和尚義不容辭!這多年來我也受夠了窩囊氣,怕只怕今朝你我仍難如願成功。」

  「莫不成這賊的心肝,是鐵打鋼鑄的?」

  「就算是鐵打鋼鑄,你我仍可把他銼化成灰。只是适才你卻不該施展絕技,生祭西湖,這賊乖巧的很。」

  「我倒忘了這些,不管如何,今夜走一趟再說。」

  「對,剷除幾個助紂為虐的匹夫,也是好的!」

  兩人說到這裡,話鋒一轉,酒僧問道:「适才宇文啟暗算不成,你已動了怒火,大有殺他的心意,我似乎聽到某一畫舫之上,曾有人……」

  「不錯!那是我的義弟,沒想到他也來到臨安。」

  「他也會玄寒冰煞的功夫?」

  「不,他是另一個門戶出身,但卻比我高明得多,只是人拘謹了些。」

  酒僧坐處,適當門旁,正對著山徑,此時悄聲說道:「天下真有想不到的事情,看來難免一場……」

  蕭珂卻笑著接口道:「山徑上下來了一隊人馬,高僧,是找咱們的吧?」

  「大概不會錯了,是一小隊官兵。」

  蕭珂霍地站起,酒僧卻接著說道:「錯了,和尚忘記了日子,今天有人祭塔,和咱們沒有關係,不過歷年來我在這天,總是躲開此地……」

  「好,今天也別例外,咱們走吧!」

  酒僧背起葫蘆,蒲團,並自牆頭取下一個杏黃包裹,從門後面抄起那根粗如兒臂的禪杖。蕭珂笑道:「高僧想必是不回來了,我聽得禪杖響聲。」

  酒僧贊佩的說道:「我只不過稍不留心,禪杖在牆上蹭了一下,莊主就能斷定我不再歸來;料事如神,有眼的未必能夠辦到。」

  「高僧盡撿好聽的說,此時想必已近黃昏。雷峰夕照為西湖勝景,有眼的要比我這沒眼的幸福多了。」

  「半壁江山沉淪,滿目瘡痍,百姓生活苦極,外患方興未艾;而權奸當政,只知粉飾太平。二聖之恥未雪,民族之恨未滅,卻已日日歡宴,夜夜笙歌,沒眼的倒能落個不看不煩!」

  「如此說來,蕭珂似乎應該變得又瞎又聾才好。」

  酒僧不由大笑,笑聲中兩人攜手踱出草廬。酒僧在木門之上,用金剛指力寫了七個大字:「我去也,任君棲止」。

  蕭珂笑道:「高僧好心腸。寸土寸金的臨安,還怕這草廬沒有繼承的主人?這大概是佛說的『菩薩心』了。」

  「和尚在這一帶,是出了名的狂蠻難惹,不留個字兒,哪個敢住?秦賊的那群看家狗,說不定會暗來窺探,這樣免得誤累好人。再說這草廬若有住戶,尚可支援十年八載,若廢置不管,經年必塌,豈不是和尚的罪過!」

  「高僧語含禪機,是有心人。」

  「莊主,咱們必須定個稱呼了。」

  「高僧多高,莫非丈二身量、麥鬥大的腦袋、腰粗十圍?」

  「我的佛,和尚豈不成了怪物?」

  蕭珂不禁大笑,他有生以來,難得像今天這般高興。

  酒僧暗中念佛,接著說道:「你叫我酒和尚,我稱你酒朋友可好?」

  「一言為定,不過酒朋友的酒字下面,若要再加上個『肉』字,蕭珂就變成個不是東西的玩意兒了。」

  酒僧仰頸大笑著說道:「不知哪個造孽的殺胚,硬生生的把『肉』擠到『酒』的下麵,糟踏了這眾人俱濁我獨清的『酒』字!」

  「酒能算是『清』,誠然奇聞。」

  「酒朋友,你可還記得李白那首『將進酒』的七言詩嗎?結句是『五花馬,千金裘,呼兒將出換美酒,與爾同消萬古愁。』這是多高的意境,多清靈的豐神。酒是一絲假也摻不得的,是萬般皆濁之下,唯一『清神』的妙品。不信要把『美酒』換成了這惡濁的「肥肉」,你再聽聽這首詩變成了什麼東西——『五花馬,千金裘。呼兒將出換「肥肉」,與爾同消萬古愁。』這算什麼玩意兒,肥肉塞滿肚腸,豈不是愁上加油……」

  蕭珂難禁狂笑,笑得捧腹打跌,半晌之後才強捺住笑聲,但仍掩飾不住高興歡欣的神情,接著酒僧的話說道:「難怪人們稱他是酒仙,酒和尚,你可稱為酒聖了。」

  酒和尚也哈哈笑道:「這卻怎敢!不過你這酒聖二字,倒是提醒了我,和尚酒葫蘆裡面已經沒有剩酒了,酒朋友,咱們何不市上買酒一醉?」

  「酒和尚你說錯了,咱們且去市上,買酒一『清』。」

  兩個人都不由大笑起來,攜手大步奔向西湖。

  此時西湖水面千百畫舫之中,有一艘泊停湖心,船家父子正在替雇舟漫遊勝景的父女兩人,燙酒端菜。他們正是在山西境內救走珍娘和金郎的蕭震東和蕭瑾父女;因為安置珍娘姊弟,延遲了時日,昨夜才到臨安。晨起聽到傳說,臨安一劍雙鳥在西湖較技奪尊;蕭震東有心要見識見識對方的功力,遂雇舟漫遊,暗窺究竟。

  蕭珂技驚群小,怒誅幽燕三絕中的金老大金凱元,和酒僧論交,把臂而去的種種經過,及畫舫群中,楚零一聲「大哥使不得」的暴喊,蕭震東父女俱皆目睹;事後即命船家沿湖小遊,直到夕陽欲墜,才泊舟進食。

  酒飯用畢,蕭震東看了女兒一眼說道:「瑾兒,你可曾留意楚零在哪艘船上?」蕭瑾嬌笑著說道:「爸是指著太白四女華家兩位姊姊說的?」

  「我奇怪楚零怎會和她姊妹走在一起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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