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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〇一


  「這個婢子知道。」

  「知道就好了,我還是提醒你一件事,爺的老太爺已經過世了,年前他在新居祭祖,也是臨時請的神主,供過了就火化了,神主是要永久不動的。」

  「夫人,婢子求的不是那個,小姐只是個側室的身分,不可能進入宗祠的。」

  「那你想一想,連老太爺都沒有一個固定設置神主的地方,又怎麼能把你家小姐供上呢?」

  李老夫人道:「英兒,你弄錯了,她可不是要把小玉的靈位供在正廳上高高奉起,既沒那個禮,也沒那個份。」

  「那又往那兒安頓呢?」

  「小玉又是去了,她要是還在,把她接回家去,多少總要有個地方給她住吧!」

  「那當然,媳婦也打算過,西廂有一棟小樓,就是題著棲玉閣的,媳婦看見了,心裡已經打算,那兒可以給霍家妹子住的,名稱也符合,又靠著花園……」

  李老夫人笑道:「難得你早有心了,那就好,就把浣紗安頓在那兒,讓她把小玉的牌位也設在那兒,小玉這孩子也命苦,君兒在長安時,她也侍候了好一陣子,眼看著可以享享福,她卻先走了,咱們欠人家孩子不少,也該這樣做一下,表示一點咱們的心意。」

  盧閏英聽婆婆已經那樣說了,知道已成了定局,自己又何必做惡人呢?於是笑道:「娘這麼說自然是好極了,媳婦也正在遺憾沒跟小玉妹子見見面,這樣子也好為她盡點心。」

  雅萍卻往一邊低聲道:「小姐,這恐怕不太妥當吧,姑爺剛拜了尚書,正要圖個吉利,抱個神主回去,終究是不太好……」

  盧閏英忙道:「雅萍,少胡說!你懂個什麼?」

  雅萍看看李老夫人的神色道:「小姐,這事本來是輪不到婢子來開口的,不過婢子跟小姐來到了李家,也就是李家的人,應該為李家著想,照姑爺什麼都不信來說,自然是百無禁忌,可是老夫人卻是信菩薩,就不能不有些講究……」

  李老夫人果然神色為之一動道:「英兒,雅萍的話也是,這個倒是該顧忌一下,像君兒的父親,雖然家祭時請了牌位,祭過後立刻就焚化了,我也是考慮到陰陽究竟是兩條界,陽宅裡常有人走動,驚吵得死者也不妥……」

  賈仙兒道:「小玉妹子生前對十郎一片癡心,求神拜佛,經常都是默禱上蒼保佑十郎平安,難道她還會害十郎不成?」

  雅萍笑笑道:「大姑!您的說法自然很對,婢子也聽姑爺說過跟霍家小娘子結識的經過,好像天地都有很多靈異的徵兆,只見霍家小娘子是個很了不起女子,姑爺還說她多半是天上什麼仙女下凡來應劫的,所以才有那些靈異,現在定是她的劫數已了,該上天歸位了,那就應該遵照上天的意思,讓她早早升天覆命,如果硬把她再羈留在人間,不是增加她的罪孽嗎?」

  李益跟霍小玉的故事,雅萍是知道的,譬如說無心圖容的巧合,結婚定律之夕的天生異兆,李益只是拿來當作一件傳奇的故事說著有趣,至於什麼仙女下凡的事,則是雅萍自己謅出來加上去的。

  可是她這一番胡謅,竟使得幾個人相信了。

  第一個是李老夫人,她喃喃地念了兩聲佛號後才道:「我好像聽君兒也說過,而且這麼好的一個孩子,這麼年紀輕輕就去了,也實在叫人難以相信,說她是下凡應劫,倒是很有個說法了,浣紗,要是這樣的話,你倒是不成堅持了,逆天不祥,而且對小玉來說也不好……」

  賈仙兒自然是不信這一套的,她在浣紗面前一力擔保過,現在居然有了變卦,大是著急,正想開口駁斥,那知浣紗也信了。

  她在侍候鄭淨持時,就受了影響,對仙佛之說,十分虔信,再者小玉時常以宿命為話題,也在她的心中種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
  她是一心一意向著霍小玉,霍小玉夭于盛年,吻合了那些傳說,使她深感不平,一直在為小玉的薄命感到委曲,所以要把小玉的靈位搬過去,也是盡她的一片心。

  因此對小玉是天仙下凡應劫之說,她是最願意接受的,連忙道:「老夫人說的是,我家小姐從小就受魔難,這一定是上天要她下凡來受劫的!」

  李老夫人擦擦眼眶道:「那就沒得說,天上的仙女,那是人間留得住的?這麼說來,是我們沒福氣了。」

  雅萍乖巧地道:「老夫人是有福氣的,所以才能生出姑爺那麼一個好兒子,姑爺一定是天上的星宿臨凡,因此才能跟霍家小娘子結下那一段緣分!」

  賈仙兒忍不住道:「那你也是有福氣的人,所以才能進了李家的門。」

  雅萍笑道:「婢子只是沾了我家小姐的福氣。」

  賈仙兒還想諷刺她兩句,但是轉念一想,自己跟一個無知的侍兒一般見識,實在太沒意思了,因此轉臉對浣紗道:「浣紗,話我是替你說了,你究竟怎麼個意思?」

  浣紗道:「謝謝你,賈大姐,先前是婢子愚昧,現在知道小姐是下凡應劫,自然不敢阻擾她的升天……」

  賈仙兒道:「你既然自己願意了,我也算盡到心了。」

  浣紗道:「婢子對賈大姐的盛情還是很感激的,而且也代小姐謝謝您的照顧之恩,關愛之情。」

  賈仙兒歎了口氣道:「罷了,我跟小玉也是姐妹一場,能為她盡點心也是應該的,因此我還有一點要為小玉說話的,小玉死後是升天也好,歸位也好,但她到人世來走了一趟,就算是應劫吧,也總該了斷清清楚楚了。」

  盧閏英見她氣色不善,連忙道:「大姐吩咐得是,有什麼指示,儘管吩咐好了。」

  賈仙兒道:「那倒不敢當,照說不該我多嘴。不過這兒的房子是我的,小玉在我這兒住著,多少我也能算是她娘家的人,有權代她說兩句話。」

  連李老夫人也感到氣氛不太對,連忙道:「大姑,你儘管說好了,老身作主,一定給你作個滿意的答覆的。」

  賈仙兒道:「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,只為我那苦命的妹子求一份歸宿。」

  李老夫人道:「這是應該的,君兒以前答鷹過她的,絕不會悔改,而且我還可以先說句話,將來我有了孫子,不管是誰生的,必然要他認在小玉的名下……」

  賈仙兒道:「伯母這份隆情,我還是要替我那妹子先謝謝,浣紗,叩頭!」

  浣紗連忙跪了下來,朝李老夫人叩過頭,賈仙兒指著盧閏英道:「也叩頭謝謝夫人。」

  浣紗也叩了頭,盧閏英卻謙謝道:「不敢當,不敢當,這是我們對霍家妹子該盡的心!」

  李老夫人見氣氛不對,只得和緩的道:「我還是先回府裡,免得在接待上不太方便,弄得有些老的也來接酬,反而招麻煩。」

  賈仙兒聽了道:「伯母說的是,要您來招呼,小玉妹子實在擔受不起,也沒這個禮,但是您不招呼,又不能冷落了人家,因此您還是請回去休息吧。」

  轉臉對盧閏英道:「弟妹,你也侍候伯母回去吧。」

  盧閏英道:「小妹理當在此照料的。」

  賈仙兒道:「不,小玉妹子未能侍奉老夫人,完全要你偏勞了,你能代她盡了這份責任。免了她的罪過,她在九泉之下已經感激了,你在這兒,反而使她的心中不安,此其一,再者,小玉跟十郎一起上姑蘇去的時候,也結識了一些江湖中的朋友,這些日子,他們一定要來盡盡心意的,你在這兒,反而使彼此不便。」

  這等於是下逐客令了,盧閏英沒法子,李老夫人道:「大姑說的也是。咱們回去吧,把雅萍留下招呼也就夠了,君兒也糊塗,叫你來招呼就不對……」

  盧閏英心中很難過,但婆婆有了話,她不便說什麼了,侍候著李老夫人,一起上轎走了。

  到了家裡,她把李老夫人送進了屋子,夫人道:「英兒,你是我的姨侄女兒,親上加親,又成了我的媳婦兒,咱們娘兒倆夠親的,我絕不會幫著人來欺負你,可是今天我想為你緩和一下都沒辦法,因為你叫人抓住的把柄太多了,以後可得千萬注意,要特別慎重了。」

  盧閏英再也忍不住了,撲地跪下道:「娘,媳婦是一片求好之心,那知道是別人存心算計呢!」

  李老夫人把她扶了起來道:「好了,孩子,我沒有怪你的意思,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種小心眼兒的人,可是以後你盧家的那些親戚,還是少來往的好,尤其是你姑丈家……」

  盧閏英忍淚點頭,李老夫人道:「當然我也不是說你家的親戚都是壞人,像你那位表哥就是個很正直的熱心人,知道了他父親的計畫要出你的醜,趕快跑來通知我,這份情意很令人感動的。」

  盧閏英知道劉希侯是為了自己才過來的,可不是什麼正直,熱心人的人,但是這種話對自己的婆婆又如何出口呢,只有點頭應是的份。

  李老夫人歎了口氣:「這次事情你總算得了個教訓,在長安,做官固然不容易,做一個家裡的主婦又何嘗容易,若是自己沒有認識,可千萬別想多事,否則很容易會落入人的圈套中,受損失的就不止是你一個人,很可能連你的丈夫也被拖進去,姑臧李家在長安做官的不少,他們寧可把家小留在千里迢迢的老家,不帶到這兒來,也是這個道理,在這兒,人情涼薄如紙,沒有人能信任,能靠得住。除了自己,誰也幫不了你,求榮反辱,求好反壞,我想你多少已經能把握住一點了。」

  盧閏英點點頭道:「媳婦還是跟您一起去侍候您吧,這個地方,媳婦也不太習慣。」

  李老夫人笑道:「別說傻話了,少年夫妻,熟絡絡的把你們分開,我可不是這種不通情的惡姑,再說我也急著要抱孫子,如若把你帶走,我更成了李家的罪人了。」

  說得盧閏英萬分不好意思地道:「娘,您老人家怎麼跟英兒開起玩笑來了。」

  李老夫人笑道:「一家人原該這樣子,才顯得和和氣氣,快快樂樂的,有許多做婆婆的,整天擺起一副做長輩的嘴臉,不苟言笑,動不動就挑剔媳婦的不是,婆媳之間,弄得像貓跟老鼠一樣,這樣的家有什麼意思呢?」

  盧閏英萬分孺慕地依著婆婆,只感到無限的溫暖,忍不住道:「娘,您別回去了,在這兒讓媳婦盡點孝心,好好地侍奉您老人家,而且媳婦要跟您學的地方太多了,您就答應英兒這個請求吧。」

  李老夫人搖搖頭道:「不!我是要回去的,家裡還有很多事,田地要去看顧,桑園要去巡視。」

  「這些可以叫人去做的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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