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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九六


  賈仙兒輕輕一歎道:「你以為修行是很容易的事,人人都可以去得的?」

  浣紗道:「這還要什麼大學問不成,我聽人家說過,連不識字的老婆婆都可以到廟裡修行去。」

  賈仙兒苦笑道:「那不是修行,是孤苦無依,到廟裡去接受救濟收容,真正修行是要悟徹一切,拋開世俗,斬斷塵緣,像你家夫人一樣……」

  「我……我也差不多了,小姐一去,我已經一無所有,再也沒有什麼可掛念的了。」

  賈仙兒道:「浣紗,不能胡說,像這話讓十郎聽見了,心中作何感想?」

  李益接口歎道:「我已經聽見了,浣紗,我知道你跟小玉感情之深,你活到這世界上來,就像是專為她活著的,她這一死,你的確會感到彷徨無依,我也知道你我之間始終隔著些什麼……」

  浣紗囁嚅地道:「爺,您言重了,婢子一直知道自己是下人,不敢要求什麼。」

  李益道:「我沒有把你當成下人呢?」

  浣紗道:「那是承蒙爺的提拔,但是婢子應該知道自己的本分,連小姐在爺那兒都不能算是個主人,婢子自然更要低一層了。」

  李益歎了口氣:「浣紗,老實說,我覺得由你自己去過日子,或許你還會自在一點。可是不行,你也聽見了,小玉臨去時,再三地要我照顧你,而且一定要我親口答應,她還怕你會受委屈,無論如何要我答應好好地安頓你。」

  「這個爺倒可放心,婢子年紀還輕,吃得苦,耐得勞,怎麼樣都可以活下去的。」

  李益道:「你也別忘了,小玉要你好好地侍候我的,你自己也答應了。」

  浣紗道:「我……是想到了爺府中有的是侍候的人,婢子笨手笨腳的,未必能如爺的意。」

  李益道:「你的確常常惹我生氣,可是看不見你的時候,我倒還很想念你的。」

  浣紗很少聽過這種話,一時顯得很驚詫,李益道:「我說的是實話,不是說來討你歡喜的,我在外面一呼百喏,每個人都不敢違抗我,似乎很如意,但是日子一久,反而覺得很平淡,那時我就想到你,認為有人頂撞我兩句,未嘗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。」

  賈仙兒笑道:「你聽見沒有,你們爺對你還很有情意呢,你丟得下嗎?」

  浣紗低頭不語,賈仙兒又長歎一聲道:「十郎,你來過這一趟,趕上送小玉的終,也算是盡到了心了,你回去吧,這兒的事交給我跟浣紗來辦好了。」

  李益搖搖頭:「不!我要陪著小玉。」

  「十郎,一個男人,對生死的事別這麼看不開,人都已經去了,你陪著她也不能把她再叫回來,而你自己還在新婚期中,徹夜不歸……」

  李益道:「我知道,我會有分寸的,今天我不回去了,守著小玉到天亮,盡我一點心,到了天亮我就回去,恐得等開了年才能來了,關於含殮的善後……」

  賈仙兒道:「交給我好了,好在我的人手足,辦事也容易,一切都由我來。」

  「大姊!你不回去了?」

  「回去?回到那兒去?我對黃衫客說的話你不是沒聽見,我們就這麼散定了。」

  李益一怔道:「大姊!我以為你們只是口頭上吵吵。」

  賈仙兒冷笑一聲道:「十郎!你不是江湖人,無法瞭解到我們這些人的,江湖夫妻,不像你們,床下吵架,床頭和好,我們是平時客氣得很。不說一句重話,但一句話說出了口,就如同銅澆鐵鑄,再也無法挽回了。」

  「那大姊以後……」

  「以後怎麼樣?你還怕我活不下去?江湖女子很難作個賢妻良母,就是因為我們能夠自立,不必靠男人過日子,所以受不得一點委屈……」

  「但大姊不是一般的江湖女子。」

  賈仙兒苦笑一聲道:「沒什麼兩樣,最多我比別人能忍受一點,更要面子一點,也就因為如此,我才多受了一年的罪,早在一年前,我就發現跟他難以久處了,只是怕惹笑話,所以才忍著沒發作,因為我跟他在江湖上都是知名的人物,而這個丈夫又是我傾心已久,自甘為妾下嫁的,鬧開了怕人笑我反復無常。」

  李益充滿了歉意地道:「大姊!你這麼一說,叫小弟實在衷心難安了。」

  賈仙兒一笑道:「與你沒關係,你別聽了他那些話認為怎麼樣了……」

  李益聽了不再說話,賈仙兒道:「你可以回去了,不聲不響地出來,伯母大人一定會懸心的。」

  李益道:「好的,大姊,小玉的事一切都仰仗你了,我想出殯總要等開年了……」

  「知道,我會隆重地辦,至於這名位……」

  李益道:「當然是我出面,以側室的名份為她安葬。」

  賈仙兒道:「合適嗎?你要不要回去問問?」

  李益道:「不必!沒有人會反對這件事,論先後,小玉該是正室才是,屈居側室,我已經很抱歉了,小玉跟我在一起,長安市上的人都知道,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,也是賴都賴不掉的。」

  李益走了,賈仙兒回到里間,看見浣紗還是跪在小玉的遺體前呆呆地發怔。

  賈仙兒道:「浣紗,天都亮了,你也別再怔著,該打點一下,把小玉的衣服整理一下……」

  浣紗垂淚道:「也沒什麼好整理的,小姐的年紀這麼輕就走了,也不必做什麼壽衣了,把她自己喜歡的衣服給她穿了去也就行了。」

  「那也得整理出來呀。」

  浣紗黯然道:「還有什麼好整的,總共就剩那麼一箱子,前兩天她好像就有預感,巴巴的叫我把衣物清了一下,揀出些新做沒穿的,送到了咱們從前住的地方去給她的嫂子跟大姐,讓她們好過年,自己只留了一套像樣兒的,就是那一套了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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