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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八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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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?」李益笑了一笑,滿懷自信地道:「我現在還沒有站在那個地位上去,只有推人的份兒,別人推不到我身上,所以我始終可以做個旁觀者。」 盧閏英感到不解地道:「立朝為官,還有旁觀者嗎?」 李益道:「有的,宦海就像是個戲臺,那些做官的一個個粉墨登場,雜技百戲無所不包,卻沒有那一出是演不完的,完了一出就得下臺,把地方讓給別人,只有看戲的才可以一出接一出的下去。」 「你就是那個看戲的?」 「可以這麼說,但又略有不同,我是坐在看臺上看戲,對戲臺上的演出有時可以參與一點意見,叫那些伶人優伎如何演,或是那一個伶人合我的意,讓他多演幾出,那出太過沉悶,可以叫他早些結束。」 盧閏英道:「爺,你的口氣太自大了,別忘了你坐的是一座危台、搖搖欲倒,何況還有人想把你的看臺拆掉。」 李益道:「不錯!你的這個比喻很有道理,任何一個掌理我這份事務的人,都是坐在看臺上,而且這危台還必須自己建造的,有些人需要我幫忙,自然會幫助我建台,幫助我維持,有人則極力拆臺想把我拖下來,好建立他自己的看臺,我是拆了劉學鏞劉老兒的,自然一定還有人想動我的主意,可是我不在乎,我這座看臺的建台支柱很堅固,沒人能拆得了的。」 盧閏英輕歎了一口氣:「十郎,昨天晚上,爹還跟我作了一夕深談,話題大部分是關於你的,他妨你今後還是稍事收斂,千萬不要鋒芒太露……」 李益道:「我懂,可是我的看法不同,鋒芒太露固然不妙,但太過藏斂吃虧更大,就以你父親來說吧,如果他當時在河西不是太過於軟弱,事事聽人擺佈,就不會被史懷義硬擠掉了。」 「史懷義並不能擠掉我爹,爹發現史懷義的背後是兵部在撐腰,才不跟他爭了。那主要是朝廷的授意。」 李益道:「朝廷對各處邊疆,採取了同一樣的方法,但你爹卻是第一個被擠走的,為什麼別人不受到威脅呃?」 盧閏英頓了一頓才道:「我昨天也問了同樣的話,可是爹的回答卻很有意思,他說正因為他是第一個釋去兵權的,還可以借此弄個好名義,內調京都,位列三台,也因為朝廷要安撫那些邊帥,就必須會對爹諸多禮遇,以免生變,若是到了後來,朝廷掌握了大部分的實力後,雷厲風行,著令大家交出兵權時,就沒有這麼便宜了,弄得好的,最多解甲歸裡,弄得不好,恐怕首級都不保。」 李益又是一震,仔細地玩味了這番話,覺得大有道理,朝廷的意向確是如此,太子對自己如此優遇,要自己從事策劃也是這一件事。 從這裡看,他的老岳丈盧方倒不全是個草包,至少在某些地方,他的想法與看法都比人深遠。 盧閏英忽又一笑道:「好了!今天可不必談這些了。」 李益笑道:「對!對!我這個老婆實在娶之不易,費了多少的人力才到手,我也應該好好地珍重今宵。」 慮閏英被他擁著,紅著臉上了床,李益忽又想起道:「那一對龍鳳燭還沒有吹熄!」 盧閏英道:「不必了,天色已經微明瞭。」 果然窗紙上已經微微泛白,李益不禁苦笑道:「春宵苦短,我這春宵還沒有半點春光呢,怎麼天就亮了?」 盧閏英斜瞥了他一眼道:「客人們已經鬧得很晚了,你又在前面想了將近一個時辰的心事……」 「不是心事,是我日後的重要大事。」 「再忙的公事,也不需要在洞房之夕去想它吧!」 李益苦笑道:「閏英,也許是我選的時間不對,可是我這個人一向有個毛病,心裡面擱不得事,一件事情有了麻煩,我必定要立即思考對策,一直等把事情想通了,把對策想通了才肯甘休,也才有心情去做別的事,所以有很多人羡慕我捷才,有人佩服我臨事不亂,眨眼之間,就能當機立斷,天知道我在事先已經嘔了多少心血。」 盧閏英道:「今天又發生了什麼必得你費神苦思的事?」 「今天自然不會有事,但是我不能等事發生,必須防患於未然,只要見到一點徵兆,就應該去思考一切的可能,把最壤的可能到如何,都先想好了決策,等到事情來臨時,我就不怕了,像我在河西對付史懷義時就是如此,他的行動極其隱秘,事前毫不透露,我是在偶然的機會中聽到了一點動靜,立刻深思判斷他的意向,以及他可能採取些什麼行動,都作了一番探討,判斷,然後再從事部署,謀求對策,所以等他發動時,我早已成竹在胸,從容應付,也幸得如此,才算一切主動在握,不致反為所乘,造下奇跡似的成果……」 盧閏英也漸漸地有了興趣問道:「今天你又想什麼呢?」 「今天我是在思索太子的態度。」 「太子不是對你好得很嗎?」 「是的,可是我以前跟他接觸很少,對他也不瞭解,今天總算在談話中,對他有較深的認識。」 「我爹說太子英明果斷,比主上皇帝能幹多了。」 「能幹是不錯的,英明果斷則未必,只是他機心深,疑忌之心較重,想得多,善於用人,也懂得用人,在這樣的人主之下做事,有能力不會被埋沒,但是鋒芒太露,也容易引起他的忌猜,做事情很難。」 「那你打算怎麼樣呢?」 李益笑道:「曉得他是怎麼一個人之後,我當然會有自處之道,這個你不必擔心,一品夫人的誥命,遲早會有你份的,而且你更可以安心的是這一輩子都會太太平平,風風光光,順順當當的。不必有半點操心……」 盧閏英也笑了道:「但願如此,其實你的事我想操心也操不了,現在雖然你把問題想通了,但是天也亮了,你忙了一天一夜,還沒休息過,快閉著眼睛靠一靠吧,回頭還要打點著準備進宮呢。」 「那還早,今天不臨早朝,皇帝老兒也要睡個懶覺,我想陛見總是下午的事,咱們都還可以睡一會兒。」 盧閏英道:「我不行,我得換換衣服去請安去。」 李益道:「忙什麼,那是三朝以後開始吧。」 盧閏英笑道:「別的人家婆媳沒見過面,總得有個兩三天時間去相互熟悉一下,我卻不同,婆母是我的姨母,早就認識了,老人家又是勤快的,習慣於早起,我應該在老人家未曾起身前侍候去,別惹她說新婦懶。」 李益笑了起來道:「這個你倒是不必去掛慮,母親是最肯體惜人的,她要的是一個大家閨秀,能夠為我們李家裝點門楣而又賢德的媳婦,這兩點你都夠了,可不要你去井臼親操,班大家立女箴四德為德容言工,也是為了官宦之家而立的,所以將德容放在前面,把婦工列為最後,也是這個道理,因此像你我這種人家,倒是不必去講究清晨即起,親侍湯水,那些事讓下人個去做就可以了。」 「那我要做些什麼?」 「打扮得整整齊齊,光光豔豔的,去陪她聊聊天,然後應酬一下客人,讓上門的堂客內眷們都誇說一聲新婦長得很體面,能幹,會做人,就是老人家的樂趣了,娘現在最需要的是奉承跟巴結……」 盧閏英道:「這兩樣還不簡單,只要有錢有勢,還怕沒人來奉承巴結嗎?這根本就是虛情假意,豈能作真!」 李益輕歎道:「你以為娘不知道這是虛情假意嗎?可是她的想法卻不同,她看得比誰都透徹,她說人在得意時,真的心的尊敬與假意的奉承是看不出來的,只有到了失意的時候,有的人根本絕足不來,有的人尊敬如故,這才看得出真假來。」 「是啊!所以才顯得真情之可貴。」 李益笑道:「真情固然可貴,唯其得之不易,可遇而不可求,在一個需要溫暖的人而言,就不能去等候真情,尤其是上了年紀的人,最難耐的是寂寞,最苦的是冷落,所以她要我爭氣,求上進,爭上游,使她能夠不閑著,每天總有人來探望她,到那裡都能受到隆重的禮遇優待,明知那是假的,卻令人高興。再說,若能長時間維持著權勢不墮,始終有人捧著,真與假又有什麼差別呢?」 「老人家倒是想得開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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