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司馬紫煙 > 紫玉釵 | 上頁 下頁 |
三六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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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大娘的話說來也入情入理,給浣紗很大的安慰,兩個人這麼談著,走著,慢慢的到了大街上。 王大娘找的是她的一個本家,在一家大的玉器古玩鋪子裡當雕刻師父,她帶著浣紗進去,找那位本家一說,因為事情很大,那個本家不敢作主,又去告訴了當家老師父,那位老師父也姓王,是位冶玉的名匠,這家鋪子他有一半的股東,因此也算是半個東家了。 才看見那一對玉釵,這位老師父的神色就顯然地變得異常激動,小心翼翼地從匣子裡取出了那對玉釵,摩挲著上面的每一根線條,如同重逢了久別的親人似的。 然後又對著燈光照了半天,才朝浣紗道:「小娘子,據老漢所知,這應該是霍王邸的三郡主跟四郡主的……」 王大娘並沒有介紹浣紗的身分,只說了有一對玉釵想在鋪中暫時典質一下,可是這位老師父居然一口就說出了紫玉釵的來歷,不禁使得浣紗萬分驚奇。 在她還沒有答話前,那位老師父又問了:「請問小娘子是霍邸的什麼人?」 這一問使得浣紗更難答話了,她想了一想道:「我是霍邸小玉小姐的侍兒,我叫浣紗……」 那位老師父瞇著眼睛看了她半天才道:「不錯!老漢記起來了,你就是那個把一個大鐲叫老漢改雕成兩個小玉鐲的那個小姑娘。」 經此一說,浣紗的臉紅了,但隨即叫了起來了:「啊,你就是那位雕鏤這紫玉釵的王師父!」 王師父笑道:「小娘子記起來了,時間可真快,一眨眼就是十幾年了,嗯,怕有十二年了吧!」 「不,十三年,再過了年就是十三年了,我記得很清楚,我是六歲進霍邸,你雕鏤的時候,我也是剛進去不久,夫人叫我陪著小姐,因為那天是我生日,夫人就把她自己的玉鐲賞給了我一隻,跟我同進去的還有個同伴叫桂子,羡慕得不得了,我只有一隻鐲子。又沒法子打碎了分給她一半,只有拿來央求老師父,看能不能改成兩隻小的,還惹得老師父笑了半天。」 王師父搖搖頭,歎息著道:「真想不到那麼些年了,我倒覺得沒多久,就像是在眼前似的,唉!年紀大的人總會把時間少記一點,大概我們自知在手裡的日子已經短了,捨不得多用,能夠省一點就省一點吧,其實這是很好笑的事,什麼都能省,只有時光省不下,賴不掉,過去的就過去了小娘子,聽說霍邸出了事,你還好吧,我是問那位小玉小姐,你們還在一起,她嫁了人沒有?」 王大娘道:「喝!老爺子,敢情您對長安的事一點都不知道呀,這麼大的新聞,家家戶戶都知道了……」 王師父道:「我倒是真不知道,整天都埋首在玉石跟刻刀中間,什麼都不聞不問,全心貫注,才能使技精藝真,現在的年輕人就是心太野,所以我這份技藝看來是無人為繼了,前天我還在罵我那個徒弟,告訴他我平生最得意的傑作之一,就是霍邸的這四柄玉釵,可惜沒機會讓他們看看,那時從徒弟的嘴裡才知道霍邸已經壞了事,我正在惋惜著,以為這四支玉釵將此流失,那知才兩天,居然讓我看見了一對,小娘子,這是怎麼回事……」 浣紗概略地把霍邸的盛衰說了一下。 王師父感慨萬端地道:「真想不到,真想不到,想當年老王爺在世時何等聲勢,怎麼一下子就敗了,真是世態無常,世態無常啊!」 浣紗歎了口氣:「老王爺辛苦殷勤,出生入死,用血汗掙下了汗馬功勞,留下了這一份基業,可是他的家人卻不當一回事,任令妄為,怎麼能不敗?」 王師父詫然地望著浣紗,似乎沒想到這個小女人的口中能說出這麼有深度,有內涵的話來。 這番話並不出奇,但是卻把霍邸的人所以敗落的原因一言以指出,用語並不激烈,但是任意妄為四個字又能道盡一切,那是很高明的一種說話技巧了。 浣紗似乎也有點知覺了,不好意思地道:「最苦的是我家夫人跟小姐,老王爺一死,就被他們硬逼得離開,幸好老王爺早就把那所別業設在小姐的名下,所以我們還有一枝之棲,那知道等他們事敗之後,還多虧小姐的這所別業,才讓他們有個落腳的地方……」 王師父點頭道:「是啊,當時我也有這個感覺,霍邸的幾位郡主,一個個全是盛氣淩人,沒一點閨閣千金,公侯門第的樣子。只有四郡主和婉可人,當時我還跟王爺說,幾位郡主中,四郡主是最有福氣的。」 浣紗紅著眼睛道:「一病纏身,還有什麼福氣?」 王師父笑笑道:「人總有個病病痛痛的,年輕人怕什麼,她的大姊二姊是敗落了,想要起複恐怕很難,三姊叫強盜給殺了,下場更慘,比起來可不是你家小姐福氣最好,姑爺是有名的才子,目前又正是當紅的人物……」 浣紗道:「遠水可救了不近火,老師父,我家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,他以為家中的用度不會缺乏,一時也不會送錢來,那知道我家小姐偏又大方,在家中的錢一股腦兒都周濟了她的二姊,眼下這個年就過不去……」 王師父道:「這情形是常有的,你倒不必著急,目下是年關,到處都要用錢,你拿了這對玉釵到別處去,也典不了多少錢的……」 浣紗道:「你以前不是說過這是稀世的上玉嗎?」 王師父點頭道:「不錯,我說過,這話並不錯,可是玉這樣東西很絕,它的身價是隨時而動的,遇見識貨的人,而且還要是個有錢的,它才值錢,你急著拿它去變錢,那就會活活氣死你,這對玉釵如果放在我這店裡,慢慢找個識主賣出去,三五十萬都沒問題,可是你在這大年下去典,就值不到三五千了。」 浣紗急了道:「我只是拿來救救急,並不想賣掉它們,這三五千實在不夠,至少要個三五萬的才能抵一抵……」 王師父想了一下道:「這樣吧,這是我自己最得意的手工,我也不捨得讓它們落在個不愛惜的人手中,東西放在我這兒,我找個好主兒,不賣,我也借著把玩把玩,讓我的徒弟們學著看看我以前的手藝,至於你要的用項,我個人的私蓄,大概還有十來萬,你先拿去用,這算借給你的,等你家姑爺回到長安來了,你再還給我好了,你看使不使得?」 浣紗喜出望外地道:「那太好了,真太謝謝你了!」 王師父笑著道:「別客氣,我們本是故人,十幾年後居然還能再見,這也是緣分,略盡棉薄又算得了什麼!」 他進屋去,拿了一本摺子道:「這上面有十二萬六千,是我個人的私蓄,都存在利源號錢鋪,你就拿了這摺子去,用多少提多少,實在不夠的話,再多要個三五十千,他們也肯代我填上的,因為我們這個玉器的帳戶也是他們,知道我在店中有一半的股東,他們很放心的。」 浣紗拿了摺子,一再道謝地出來了,而且還把幾處的賬都結了,還換了兩三萬的現錢,預備年下給老婆子,小丫頭及各種的閑銷。 錢太重,她也提不動,雇了一輛車子,回到家門口,一看又怔住了,因為家門口停著一乘轎子,她進了門,卻看見李升坐在門房中,倒是很高興,連忙上前問候道:「李老爹,你回來了,老夫人安好?」 李升笑著道:「老夫人不但安好,而且已經來了。」 李升回去接李老夫人進京,浣紗是知道的,但是一聽到老夫人已經來了,倒是嚇了一大跳。 「什麼?老夫人已經到長安了?我還以為她要等過了年,來年春天,暖和一點了再上路的,這麼大寒天,難為她老人家長途跋涉……」 李升笑道:「這一路上倒是不辛苦,沿途都有人護送接待,比那一回都輕鬆,老夫人的身子比我還健朗,她開心得很,一路上還玩玩逛逛,否則還可以早到兩天呢?回頭你看見了就知道了。」 浣紗道:「老爺你也是的,老早就應該帶個信來,我好趕去侍候她老人家。」 李升道:「不用煩了,盧家也派人要去侍候,可是高尚書高大人早在他自己的家裡撥出了一個院子,供老夫人住下。她說也好,那一處都不便打擾……」 浣紗道:「其實老夫人應該住在這兒的,這兒是爺的地方,也是她的家。」 李升輕歎道:「浣紗,老夫人是很重規矩的,爺可以把這兒當成家,但是在爺跟小娘子的身分尚未正式確定前,她這個做長輩的,總是不便住進這兒,跟小娘子在一起的。」 浣紗想想也是,又問道:「我看見門口有轎子,是不是要來接小姐去拜見的?」 李升道:「原先我也是這麼說,可是老夫人說,在高家的地方,究竟不太好,因此她自己坐了轎子來看小娘子。」 浣紗嚇了一大跳:「什麼?老爹,你是說老夫人到這兒來了?那可怎麼敢當,在禮數上也沒這個道理。」 李升無可奈何地道:「可不是,我也這麼說,可是老夫人說,不管人家跟君兒是多深的感情,在沒有認定身分前總還是個客人,她照料了君兒這麼些日子,我就是去謝謝她也沒什麼不對,以後的事以後再論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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