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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三〇


  劉學鏞道:「為什麼,李公子莫非還要為他求情?」

  李益冷冷地道:「我不必為他求情,他犯的不是死罪,大人之所以不放過他,無非因為他知道了陳武的事。」

  劉學鏞尷尬地道:「李公子,朝廷為瞭解邊廷動靜,好不容易才建立一個體系,用以拑制悍帥頑將,這個內情實在不容輕泄……」

  李益冷笑道:「謀之在朝,行之在人,如不得其人,雖有安邦定國的良謀,亦難當大事,如果再不得其人,則只有更糟,陳武等人雖為朝廷安插在此的線人,但是卻為了外人知悉失去了作用。」

  劉學鏞忙道:「他們同居一室,自是難以保持秘密。」

  李益道:「可是他們也沒有完全能偵悉史懷義的行動,豈非形同虛設,而且經過的情形,劉公已在徐康口中得知了,那個陳武明知史懷義心謀不軌,卻不敢毅然而施制裁,由此可知,這個辦法還是行不通。」

  劉學鏞苦笑道:「李公子有所不知,這……這道理一時也說不清楚,下官等有暇時再與公子詳加談論。」

  李益知道他必然有著許多不便明言的隱衷,倒是很識趣地不在這個問題上多加詰問了,但是他卻必須保住徐康的性命,因此笑笑道:「這徐康雖然知道了陳武等人的秘密,卻並沒有對任何人泄過半句,否則史懷義早就有所警覺了,由此可知他是個很謹慎的人,我們就不該治他的死罪,楊大人,麻煩你把供詞給他畫押之後,吩咐貴屬進來將這所客棧戒備起來,等我與劉大人商定一個概要後,再行定奪。並請貴屬急速旁王副帥請來,子逸,你辛苦了,就陪徐壯士在側房暫坐休息一下,小紅,你招呼一下。」

  方子逸聽說他要陪著徐康,未免有點膽怯,及至聽見李益又叫小紅在旁招呼才算放了心。

  他怕的是徐康為圖保命而頑抗逃走,他是個文人,自然無法制止一個武夫的,李益叫小紅在旁招呼,無異也是監視看徐康的行動,對這位姑你你的能耐方子逸倒是很清楚的,所以欣然地答應了。

  徐康卻不放心地望著李益,李益笑著把他們送進側廂道:「徐壯士,你放心,我不把你交給楊大人的皂隸們看管,就怕他們暗害你,我說過保護你,就一定會做到,我要方先生陪著你,等於是拿他做個人質,押在你身邊,你的身邊還帶著劍……」

  「小人不敢,小的只求李公子救命……」

  李益歎了口氣:「我要小妾陪著你們,又叫方先生陪著你,就是要保全你,楊大人跟劉大人之間可能有了默契,不肯放過你,小妾一個人也許招呼不了,不過有方先生在旁邊,就不打緊了,如果情況有異,你不妨拔劍脅住方先生,別人就不敢亂來了,我如此保全你,你還不明白?」

  徐康感激涕零地道:「多謝公子,多謝公子!」

  李益笑笑道:「劉大人所以不放過你,無非是為了怕你洩漏陳武等人的秘密,我跟劉大人談話的時候,你不妨把你知道的那份人名告訴方先生寫下來,這樣,秘密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知道的秘密,殺了你也沒用了。」

  徐康微有難色。李益道:「我雖是兵部高大人的將使,但是劉大人身綰兵符,他才是名正言順的欽差,而且可能還是專門司理陳武等人密探事務的大員,他一定要除去你我是無法跟他爭的,這是唯一救你的方法,而且還要快,楊太守叫人去了,我看見劉大人臨走跟他打個眼色,大概就是示意他滅口,因此你必要趁快,名單書就後,交小妾立刻交給我,那才能真正的保住你。」

  「可是小的以後怎麼辦呢?」

  「徐康,你不是笨人,應該看得出,涼州這個地方你是待不下去了,只有跟著我,你才能安全,而且我可以保證你一定會有出息。」

  「是!是!公子雄才大略,英明過人,小的如能追隨公子,為牛為馬也甘心的。」

  李益笑道:「我看你很機伶,也是個聰敏的人,所以才要你,自然是要你辦大事的,我身邊還怕少了侍候的人,用不著你做牛馬,劉大人不敢殺我,所以你那份名單越快交出來越好,不過我要用這份名單來跟劉大人討價以保全你,可不能有半點虛假。」

  李益再度出來將劉學鏞邀到一邊的小靜室中,劉學鏞迫不及待地道:「李公子,剛才人多,下官不便啟齒,這個徐康絕對留不得,朝廷派遣密探偵伺各地主帥動靜,是很機密的事,如若消息外泄,傳到別的地方去,很可能引起各地邊鎮的驚疑不安,亂子就大了。」

  李益道:「劉公,一個機密如經三人之耳,就不能算是秘密了,史懷義早有所覺,所以他才在身邊不置一個私人,聽任陳武等人活動以舒朝廷之心,卻把他的心腹遍佈軍中,掌握實權,河西六衛郎將,除掉了府衛王慕和之外,全是他的心腹,這不是更為厲害……」

  「是的,他這一手的確高明,所以高尚書明知此人桀驁而不敢動他,就是這個緣故,不過史懷義的情況略有不同,他出自先故高大人的門下,原本是這個圈子裡出來的,較為清楚,在別的地方卻仍然是個秘密。」

  「劉公一直是主理這部分的事務嗎?」

  「實不相瞞,密探之設,就是故高公與於善謙兩人的籌畫,高大人與于老兒各掌一半的職權,後來因為高大人與各地的密探接觸較深,關係也較密切,行將蓋過於老兒,引起他的猜忌,才假魚朝恩之手殺害了高大人,但是高大人早有遠見,把所部都交給了他的令郎,也就是現任尚書高暉,於善謙並沒有攬得多大的許可權,這部門的業務還是由他們倆人分掌著,下官只是兩位的副手,居間協調,一直到現在,兩部職權才算是統一指揮,因此……」

  「我明白,但是徐康絕不能殺!」

  「為什麼?此人所知雖僅涼洲一部分,但是這個機密如若外泄,則將影響全域……」

  「我可以叫徐康不亂說話!」

  「李公子,你與徐康非親非故,而且差一點還死在他手下,為什麼你要這樣袒護他呢?」

  李益一笑道:「史懷義既是那個圈子裡出來的人,他多少對密探的內情知道一些的,他的心腹人員,像涼洲的五衛郎將也一定知道一些,史懷義伏誅,那五衛的郎將一定多所猜忌,如果沒有個使他們懾服的理由,這些人仍難以穩得住。」

  劉學鏞道:「史懷義圖謀不軌,已是不爭之實。」

  「那些人並不知道史懷義的計畫,他們支持史懷義,乃是為了鞏固他們的地位以及手中的軍權,卻不敢有不臣之心,這在邊鎮間已是不容諱言的事實,別人都那樣做,他們自然也能那樣做。」

  「有了徐康的口供與親筆的畫押,那還不夠嗎?」

  「如果徐康死了,誰知道那口供是真假,畫押更是靠不住,屈打成招之下可以成供,抓起死人的手劃兩筆,也沒人知道是真是假,只有活口才可以證實那篇供詞的真實。」

  「他們難道還敢造反不成?」

  「劉公!這話就不高明了,狗逼急了會跳牆,人逼急了什麼事做不出來?何況他們手中握著兵,這些戍卒在他們手下帶了好幾年了。」

  劉學鏞神色一驚,又乾笑道:「真要造反還沒這麼容易,河西也不過幾萬人,成得了什麼事?何況幾萬人也不會完全聽他的。」

  「劉公,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?我知道你認為在這兒還有著朝廷的密探。」

  「是的,李公子,對你,老朽無須相瞞,在這河西帥府中派遣的人數雖然不多,但是也都是具有相當地位的……」

  李益冷笑道:「我知道,史懷義說過了,他的身邊沒有一個私人,這正是他聰明的地方,他把私人都派出去駐守邊屯,就算能整個府衛都能為兵部所控制,充其量也不過一萬多人,六衛郎將各領萬人,以一對一,固能占點優勢,但是以一對六,卻差得太多,史懷義是圈子裡出來的人,他會不懂得利害,身居虎穴,朝廷不敢動他分毫,他又憑的是什麼?」

  劉學鏞臉上不覺色變,這是他沒有考慮到的問題,他原以為控制住主帥就沒有問題了,現在聽李益一說,似乎史懷義早就有了對策,而且還相當的高明。

  不過,他主管這部門的事務,被一個門外的年輕人壓了下去,似乎又不太甘心,想想又道:「史懷義活著,或許還有點扎手,史懷義死了,那六衛郎將又能如何?」

  「不怎麼樣,反叛,他們的力量不夠,但是他們有一條路可以走,就是帶著人投到別的節鎮那兒去,那卻是大受歡迎的。」

  劉學鏞差點沒跳起來,急聲道:「這……這的確是個很棘手的問題,公子莫非已得有所聞了?」

  李益一笑道:「劉公的消息靈通,又是直接經手各地軍情的,怎麼會問起我來了?」

  劉學鏞忙道:「李公子,這……可不是開玩笑,你如果聽見有什麼風聲,即請告知下官。」

  李益只是按照自己的構想,隨便擺出一句話而已。

  可是他看見劉學鏞的惶急之狀,卻不免心中一動,知道這一著又蒙對了,這個可能性顯然連朝中那些決策的大員們都沒想到,但卻是一個邊防軍務上的大漏洞。

  抓住這個漏洞,他自然不肯輕易放鬆,因此淡然一笑道:「這是萬不得已的下策,只要有一分生機,諒也不願意這麼做的,投庇到別處去寄人籬下,只是保全性命而已,總不會愉快,再說別人對他們的投奔雖然歡迎,卻也不會寄于完全的信任,日子也很難過,劉公只要不逼他們上絕路,他們尚不至於如此做的,劉公大可放心。」

  「老朽並沒有要逼他們上絕路呀?」

  「劉公要殺掉徐康,就是逼他們上絕路。」

  「徐康這個人如此重要嗎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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