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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二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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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益目泛異采道:「原來劉大人知道他的身分,那就好極了,他是史懷義殺死的,劉大人,你既然清楚陳武的為人,就會對史懷義的平素行徑也有個耳聞,兵部既然頒下了兵符,劉大人卻坐居古浪叫我在道兒空口白話,頭顱幾將不保,幸虧是我安排得好,而且又能洞悉先機,得知史懷義勾結胡人的內幕,先發制人,否則李某白丟了一條命不足惜,史懷義狡謀得逞,為朝廷又添了一重心腹禍患,對朝廷威信的打擊,這個責任誰負?」 劉學鏞沒想到李益會把不是轉到自己頭上來了,他有許多難言之隱,對著李益的指斥,不知如何是好。 李益冷笑道:「我知道劉大人曾經奉有指示,要見機行事,因勢而制宜,不便輕舉妄動。」 「是,是的,十郎是明白人,下官必須慎重。」 李益冷笑道:「我明白,也幸虧我明白,才沒有糊塗送命,也沒有使事情弄糟,否則全盤大局都毀在劉大人的慎重上了,大人既奉有指示權宜行事,就該深入瞭解,才能因勢而制宜,守在古浪又能知道什麼,我不去相請,大人還不肯移玉呢,在我需要大人支援時,大人卻趕不及來,那不是要我好看,而是拿朝廷的安危來開玩笑了,假如我弄砸了,這因勢不能制宜,大人負得起責任嗎?」 劉學鏞本來還不覺得自己怎麼樣,聽了方子逸與楊太守的話後,知道事態急趕了來,還打算怪李益太過於輕躁浮動,萬一所謀不成,逼反了史懷義,事情就鬧大了。 他任職兵部,雖不能掌握全國軍機,卻對天下情勢十分瞭解,大唐號稱擁兵萬餘眾,威撫四夷,為群邦尊為天朝,尊唐家天子為可汗,但那是太宗盛唐之際的事,年復一年的安逸生活,連綿不斷的內廷權爭,以及不斷發生的小規模戰亂,耗盡了國家元氣,再加上後人的君王已無祖上的說氣英武,幾度的女禍,使得志士灰心,忠良不進,大帝國只有空架子。 天寶一亂,暴露了內政的弱點,所幸是邊境的節度使都還能掌握著相當的兵源,抵制了外族的人入侵。 這使得大唐雖有內憂,尚無外患,但也正因為對邊鎮的依賴太重,使得那些節度使驕橫自大,雖然沒有明目張膽地割據自封諸侯,但實質上已經不太受朝廷的節制。 安祿山,史思明之亂雖仗郭子儀敉平,而邊鎮之跋扈如舊,朝廷動過腦筋,有些地方,遣人去慢慢滲透分化,但是效果不彰,因為那些人取得了權勢之後,只不過稍微好一點,抓到手的軍權卻是不肯放的。 大唐目前還有二十余萬禁衛軍,那是新從魚朝恩手中接下來的,由郭秦兩家的世子來指揮統卸,大致雖有眉目,但還不能夠全部地掌握,雖可一戰,卻也不敢輕調遠征,這一點朝廷有說不出的苦。 史懷義不敢反,朝廷也不怕他反,光是河西一地反起來,朝廷也還控制得了。 但是朝廷的禁軍卻要留以對付那些更為頭痛的地區,像安祿山跟史思明的舊部所擬的魏博等使區五大重鎮,占了東北地區,節度使為胡人,對安史二人依然尊稱二聖,視廷旨若罔聞,隨時可能再叛的。 朝廷若用兵河西,正是給他們一個入侵的良機,比其一,再者,跟史懷義同時遣出的一批人,分別在其他各區中有了相當的地位,如果史懷義反了,跟那些人有人聯繫,問題將更嚴重,這是劉學鏞急急趕來的原因。 高暉希望李益能用易戍之計說動史懷義,因為他是個好大喜功,不安分的人,如果另一套理由被他接受了,使他能全權控制另外的四郡,他也會同意的。 所以高暉才寫了封私函給李益帶致史懷義,卻沒有告訴李益實在的情況,讓李益認為是朝廷的意思,在整肅另外的四郡,以李益的口才,或許能達成這個任務。 易戍之計如能完成,則朝廷對另外四郡再少施壓力,將有收統全域之功,但是高暉也怕史懷義不那麼簡單,看透了朝廷的真正意向而加拒絕,那就不能勉強,所以兵符雖發,卻叫劉學鏞在古浪停留視事機而定宜。 那知道李益太厲害,逼得史懷義要變動塞外的突厥現狀而拉制易戍之策,這個計畫如若成功,事情就糟了,史懷義可以利用突厥的壓力而迫使另外四郡盡歸統制。 這一來,劉學鏞的坐待就誤了事了,他如早發兵符,則在名義上還可壓制一下史懷義,甚至於遊說四郡,共迫史懷義就範的,劉學鏞匆匆趕來,原是得跟史懷義好好地洽商一下,無論如何,也不能讓突厥人插了進來。 但是他也知道,這恐怕已經晚了,史懷義如果跟東莫爾部酋也先汗協商妥當後,怎麼樣也不肯棄這個獨攬河西大勢,稱霸一方的機會。 史懷義會耍出這一招不僅是朝廷想不到,也是他劉學鏞沒想得到,先前,他怪李益不知厲害而輕動,可是李益提出反詰後,他才嚇了一大跳。 不錯,李益是局外人,他卻是深明其中厲害的,到了古浪之後,猶豫觀望,未能及時制宜,他的失職之處,比李益要重上千倍,萬死都不足以卸。 看來李益很厲害,似乎對邊廷的局勢也十分清楚,所以才敢貿然下手,刺殺了史懷義,也不敢如此對他詰問,以一個六品外吏,詰問他這堂堂三品的部員侍郎,當然是有所恃的。 何況李益在長安鬧的事情也夠大的了,原任兵部尚書于善謙是那麼厲害的一個人,部麼雄厚的底子,李益都能整下來,自己這個侍郎如果跟他碰,掉腦袋也大有可能,再說李益此刻正抓住了理由。 劉學鏞為人有個長處是能屈能伸,所以派他帶著兵符前來,也是為了他看事深,沒有火性。 一看李益發了脾氣,他立刻就軟下來,連忙拱手道:「十郎,下官失察,下官失察,不過這也難怪,下官怎麼也想不到史懷義會大膽妄為至此,而且他的行事毫無跡象,任何人都想不到,幸得十郎卓智天成,察微知漸,弭患于未然,下官深自感愧,還望十郎不辭辛勞,大力策劃。」 李益見他松了口,也不願意太給他難堪,因為自己雖是高暉的私人代表,究竟不是朝廷正式的欽差。 而且職位太低,不足以取信於人,還是要他來擋一擋的,但行事的大權則必須抓在自己的手中,所以要逼他一下,也是這個緣故,目的達到了就要見好就收,因此淡然一笑道:「大人言重了,事急從權,再晚不得已而採取了斷然措施,但仍然要大人來作個處置的。」 「這……十郎不必客氣了,下官全聽鈞裁。」 口氣已近乎謙卑了,他見李益要召王慕和來,知道李益必然是已有安排,自己根本插手不進去。 因為邊廷的情勢很微妙,自己對這兒的情況不熟悉,如果接過手來,很可能弄個全盤皆砸。 李益笑了一笑:「大人不妨先問問這個徐康的口供。」 「那還問什麼?十郎就加處置便了。」 「不,必須要問清楚,軍中易師,而主帥暴斃,這是何等大事,一定要有個明白的交代,才能使軍心安服,史懷義也有不少私人的人,如果不讓他們知道主帥何以會致死,以及一個眾所昭明的罪名,極易生變。」 這也是實情,劉學鏞壯著膽子坐了下來,楊太守很機靈,忙道:「卑職自薦為筆錄,此事關係重大,目前不宜外泄,徐康,你把史懷義的謀反情形從實說出來。」 徐康很聰明,史懷義已死,他就必須要保全自己了,連忙跪下叩頭搗蒜道:「大人明鑒,小的不知道。」 李益冷冷地道:「徐康,劉大人進來時,你還在意圖殺死本使,但是我原諒你無知,還可以為你開脫一下,如果你再敢刁,本使就認定你是同謀了。」 「李公子,你明明知道小的只是奉命行事,根本不知內情,小的是督帥親隨,督帥要小的怎麼做小的怎敢違抗,關於督帥的行事,小的一無所知。」 「混帳東西,軍令如山,你該順從的,但也要分辨清楚,亂命有所不受,你看看陳武的例子。」 徐康不作聲了,半晌才道:「李公子,小的口齒笨拙,記性又不好,已經不記得了……」 李益道:「你向史懷義招供陳武的活動,倒是清清楚楚,連一點小節都沒漏掉,記性很好呀,史懷義許了你一個府衛郎,打算把跟陳武有來往的人,由你去指認,一網打盡,這時候你卻來放刁了,莫非你在家裡很不得意,九族父老都跟你有過節,所以你才想拼個一死,把他們都拖了進來嗎?」 這個罪名太重了,徐康也知道不能再使刁了,顯聲叩頭道:「小的不敢,公子要小的說什麼,小的都……」 李益冷冷地道:「史懷義罪證鑿鑿,死有餘辜,我不要你再為他加什麼罪條了,你只要說老實話把經過的情形一絲不改地說出來!」 於是徐康一五一十,不但說出了經過,而且連李益跟史懷義的對話,也約略地摘要說了一遍,最後才道:「小的所知就是這些,至於公子跟史帥先前的談話,小的沒聽見,就不敢妄加揣測了。」 李益道:「那些不要你證實,本使另行具文詳呈。」 劉學鏞變色道:「就是這些已經夠了,徐康,你既然知道了陳武的身分與使命,也看見他不受亂命而斥拒史懷義,就該知所依循,你居然利慾薰心……」 徐康一聽嚇壞了,看樣子劉學鏞不肯放過他,連連叩頭求饒,李益卻道:「大人,這徐康是個無知兵丁,自不能與陳武相提並論,他雖然有罪,卻不能過分地苛責。」 「如此一個不知朝廷,罔顧春秋大義的匹夫,怎可輕恕,非處以極刑,不足以儆其餘。」 李益道:「這個人殺不得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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