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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二五


  史懷義道:「盧公對我或有不滿,可是他也應該知道,史某對他已經仁至義盡,換了個人……」

  李益神色一沉道:「家岳與督帥之間的交往,李益並無所知,倒是督師如何接替家嶽的職位內情家岳還是在李益處得知的。」

  史懷義又是一怔,李益道:「督帥如果對京師的消息靈通一點,就知道家岳與李益之間,並不很愉快,我們結這門親事,是家嶽沾了我李益的光多,現在我說出這些人並非對家岳有何不敬,而是讓督帥明白,李益此來,不想靠著家嶽的人情而使督帥另眼相待。」

  話說得很明白,史懷義也不必再抬出盧方來作所要求,史懷義心頭轉了一轉道:「李公子,我知道你在京師交遊廣闊,上動公卿,下結江湖豪客……」

  李益道:「督帥過獎,不過這些關係沒有多大用處,最要緊的還是要靠自己。」

  「李公子,本帥提出這些,也不是在乎那些關係,老實說,即使公子與當今聖上交情莫逆,能平起平坐,甚至於出入宮門無禁,那也僅是私交,除非聖上當朝頒旨,封下你一個官職,否則你仍是一個布衣百姓。」

  「督帥說得完全對,李益在郭老令公的汾陽王府,與聖上同席侍宴,確也曾並起並生過,而且即席定謀,擊殺了逆閹魚朝恩,但並未以此而邀賞,朝廷用人以才,擢拔以績,殺死魚朝恩固然是功,卻難以公諸天下,因為要定魚朝恩的罪名很難,認真追數,魚逆固萬死莫贖,天威亦將蒙羞,即使如督帥等封疆重鎮,亦難免有失職之罪,尤其是禍國脅君之巨奸大惡,竟死於布衣之手,置廷上諸公與四野重臣於何地?為了各位的體面,那件大功由翼國公秦爵與汾陽王郭老令公領了,李益這個六品功名,還是憑著真才實學掄選而得到的。」

  「公子知道是六品冠帶就行了。」

  「李益自然知道,督帥如果是官服戎裝而來,李益理當跪叩應對,正因為督帥是微服私訪,李益才能放肆直言。」

  史懷義笑道:「李公子果然是明白人,那就用不到本帥回到帥府再以公命相請了。」

  李益笑笑道:「督帥坐長邊境軍務,李益則是奉旨督促修城,彼此不相隸屬,督帥如果真要以公命相召,李益也可以不奉召的。」

  「那怕由不得公子呢,別說公子只是一品六品部員而已,就是當地四品太守,本帥照樣也有權節制的。」

  「不錯,楊太守的職守上是要受河西的兵鎮節制,因為他是河西的牧守,督帥管得到四品太守,卻管不到南鄭縣一個小小的八品縣丞,因為那裡不是河西的轄區。至於李益嗎?督帥除非等日後調進尚書省,否則也是風馬牛而不相干,因為李益此刻隸屬兵工兩部,就是兵部尚書要想砍我李益的腦袋也得請准上憲,會同工部才能實施呢!」

  他把官府隸屑的職權弄得很清楚,使得史懷義恨得牙癢癢的,臉色一沉道:「李公子,少要抓破了臉,本帥倒不信治不了你!」

  李益笑道:「有辦法的,督帥可以下令派兵來,把我接進帥府去。」

  史懷義道:「本帥真要派了兵來,就不會是接你了!」

  李益道:「不!督帥把我弄到帥署後,如何處置都行,但是在未進帥署前,卻必須用這個接字,因為不管李某身犯何罪,都還輪不到督帥越俎代庖。我替督帥想過了,你只有藉口邊境不靜,恐有變亂,強行把我接進府中去保護,才能交代得過去,因為這是督帥的職權之內,可是即使進了帥署又待如何呢,督帥又敢殺我嗎?」

  「為什麼不敢,在帥府內……」

  李益再唬他一下道:「在帥府內未必每個人都會聽督帥的,如果李益沒有這份把握,又怎敢來與督帥談易戍之策?」

  史懷義果然被唬住了,微微一笑道:「李公子果然高明,史某不請你上帥府了,但是多虧你指點一條明路,史某只要派上一標的人,守住這家客棧就行。」

  「不行的,督帥,你不知道派那一標兵來才靠得住,而你若那樣做了,李某也有把握,立即能調動十標的兵來同樣地對督帥進行保護!」

  史懷義又被鎮住了,因為李益造成的局勢,使得史懷義不敢不懷疑他確有這個能力,而且李益的態度那樣鎮定自如,使史懷義更不敢輕動了,好在他城府很深,居然又堆下一臉笑容道:「李公子,佩服!佩服,你雖是個文官,卻有武將臨危不亂的鎮定,我這個玩笑竟然嚇不倒你。」

  李益笑道:「正因為我知道督帥是開玩笑,所以才膽子壯一點,因為督帥要被我太簡單了,實在用不著費那麼大的事的,隨便帶上個三五親兵,跑過來揮劍一斬,然後對外宣稱我意圖通敵,故而就地正法。」

  史懷義一笑道:「公子別開玩笑了。」

  李益道:「不是開玩笑,不是今天就是明天,突厥人將起內亂,督帥隨便安點證據就可以坐實我的罪名了,反正人死無對證,督帥怎麼編排都行。」

  史懷義的神色突地大變:「李公子怎知突厥有變?」

  李益笑道:「督帥不是跟東莫爾部的也先汗聯絡好了嗎?集結所部,就是支持他大公會議中擊殺西莫爾汗,而奪得突厥的霸權,而再利用也先與吐蕃的關係,三面會合,盡殲西莫爾的聯盟各部。」

  「這是從那兒來的消息?李公子,你別又推說是由衛所的耳目向你報告,這件事各衛的郎將都不知道,為了怕消息外泄,我連他們都沒說。」

  李益笑道:「但是督帥私訪東莫爾汗也先時,卻有人看見了,別人不知道督帥去幹什麼,我卻清楚得很,督帥如果想阻止朝廷易戍之舉,只有這個辦法!」

  「哦,李公子居然就憑想像而能測知軍機?」

  李益道:「是的,觀其所之,察其所由,知其所以然。督師輕騎簡從,私入胡營,密晤胡酋,必有所為,突厥的西莫爾主盟多年,西莫爾汗哈卜達中庸守成,而無大志,故河西多年平靜無事,僅東莫爾汗也先雄心勃勃,結姻吐蕃公主,頗思有所作為,督帥如若許以大唐兵馬為之聲援,助其奪盟突厥,彼必樂而從之。」

  史懷義頓了一頓才道:「李公子,還有誰知道這個消息?因為這太重要了,如若輕泄,就會禍亂立生。」

  李益道:「督帥不必去擔心這個問題,倒是該自己為自己打算一下。」

  史懷義道:「本帥沒有什麼好擔慮的,河西設塞置鎮就是為了拒突厥與吐蕃之入寇,但光是置軍以待寇,那是消極的辦法,本帥之計若成,則兼可交好突厥與吐蕃二族,使河西永絕邊患。」

  李益一笑道:「胡人性情多變而好伐,豈是交好所能安撫的?漢代屢次以公主或宮人下嫁胡人和輕,而邊患迄末稍遏,倒是衛青、霍去病、竇憲等率軍遠征,殺得他們遠竄而奔,胡患乃絕。」

  史懷義冷笑一聲道:「漢時胡患如絕,現時就不應再設邊鎮,李公子,紙上談兵容易,這不是你們懂得的。」

  李益道:「我是不太懂得用兵,不過我倒是懂得一些本朝律令,雖說將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,但是邊鎮大臣私相結交外廷酋主。擅啟兵戰,這都是有違禁令的。」

  史懷義神色一變道:「李公子如果要以此相罪,本帥聽候廷裁好了,不過在朝廷遣派的欽差或是欽旨未曾來到之前,本帥為權宜之計,不得不限制一下公子的行動,從現在起,公子不得離開這旅邸一步,來人哪!」

  聲音叫得很響亮,站在院子裡的兩名親丁很快就來到了堂屋門口,史懷義已經站起身子道:「你們就在門口站好,看守著這屋子裡的人又不得出入,如果有擅行故違者,以陣前抗命論,殺無赦!」

  兩名親丁顯得很惶惑,李益也冷笑道:「史懷義,你私通外邦,違拒聖旨,意圖叛亂,這是族滅大罪。」

  史懷義道:「李公子,這話可不是隨便說的,你要拿出證據來才行!」

  李益道:「我當然有證據,但現在卻不能提出來。」

  史懷義道:「那就等你把事情轉報朝廷後再行對質好了,現在本帥卻是此地的最高決策司令。」1

  李益看見小紅已經站到門邊,知道她已完成了狙擊準備,於是也冷笑道:「史懷義,現在我也宣佈你的通敵罪,應予就地正法,請兩位將爺立即執行!」

  史懷義聽見李益居然叫他的親丁殺自己,不禁一聲笑道:「李公子,你是要他們來殺本帥?」

  李益道:「不錯!亂臣賊子,人人得而誅之,除非他們也像你一樣,意圖叛變!」

  史懷義哈哈大笑道:「很好,你慢慢對他們解釋吧,本帥戎務在身,無瑕久陪也;陳武,徐康,你們兩人在此監視著李公子的行動,不得有誤,本帥回到帥署,立即遣調衛士前來接替,在這段時間內,如有差錯,將唯你們是問,你們可得特別注意!」

  那兩名親丁雖然答應了,卻有點惶恐,因之左邊的一個漢子遲疑地道:「元帥,這小的責任太重了。」

  史懷義道:「陳武!本帥既然授權給你們可依軍令行事,自然會替你們擔待的。」

  李益道:「二位將爺,授權給你們的意思就是便宜行事,當史懷義一走,你們就應立即去行動,不管我是否有逃走的行動,你們都必須殺了我以為滅口,但是我要說一句,不管兩位做些什麼,你們都死定了,因為我已經將史懷義與胡酋密商謀亂的證據,叫盧安會同涼州太府楊夢雲楊大人,于昨夜急馳古浪,邀請兵部特使劉學鏞大人,攜帶兵符前來制裁史懷義,到時候證捱確蹙,史懷義就無法再為兩位擔待了,恐怕也不會再讓兩位有見到劉大人的機會,這是說兩位殺了我。如果兩位只是看守著我而無行動,那就更危險了,史懷義只要一回去,要想解釋拘禁我的理由,一定會去找楊太守共同協商,知道楊太守已經離開府郡未歸,連兩位都是見證,他會叫人把我們一起殺了的。」

  史懷義神色大變道:「你真這麼做了?」

  李益道:「當然!我手中無甲無兵,又沒有權利立即制裁你,只要把一切速報兵部,採取行動,我如果沒有那些安排,怎麼會跟你攤明一切?」

  史懷義冷笑道:「關於跟東莫爾汗協議的事,本師不否認,但本帥另有解釋,既然你已經呈報兵部了,本帥倒是不便處置你,陳武,徐康,你們看住他就行了……」

  李益道:「兩位將爺,你們既是史懷義的親隨,自然知道他有沒有到過胡營,只此一點,已經構成了違禁之實,兩位如果不攔住他,回頭二位也將不保。」

  史懷義道:「李公子,這兩個人是我最親信的部屬,他們不會相信你的挑撥的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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