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司馬紫煙 > 紫玉釵 | 上頁 下頁 |
二六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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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益推門進來,見狀忙問道:「浣紗!怎麼回事?」 浣紗正在憂急中,心情不太好,因此脫口漏出一句:「沒什麼,爺還記得回來?」 這句話說得太重了,對正在躊躇滿志的李益而言,一切都在興頭上,那裡聽得下這種話,當時臉一沉,但是想到跟浣紗嘔氣太沒意思,走到霍小玉床前摸了一下她的額角,竟是燙得灼人。 霍小玉也醒了,看見李益同來,連忙掙扎著坐起,賠著笑臉道:「爺回來了,事情都辦完了?」 李益坐了下來,從懷中取出一迭飛錢,交給她道:「小玉!這兒是五十千,你拿著,把家裡的錢再湊一湊,看看有多少,然後明天交給李升……」 霍小玉詫然道:「爺!李升早已不管錢了,家裡有多少錢我也不清楚,都是浣紗經管著。」 李益道:「這次你就自己辛苦一下,算一下,浣紗一共有多少錢,列個單子交給李升,這錢是給你去買一個人來侍候你,要是一時找不到合適的,我會在明天先遣個小丫頭來。」 「那幹什麼?我們家裡用不著多少人,浣紗跟著我就很好,莫非爺要把浣紗帶走?」 李益冷笑道:「我不敢,我們李家門庭窄小,容不起王府出來的管家大奶奶。」 霍小玉聽得出話頭不對了,連忙道:「是不是浣紗得罪了爺,爺請原諒她沒知識,犯不著跟她生氣。」 李益冷冷笑道:「我也不敢生氣,只是我沒有那麼好的修養。除了看臉色之外,還要受管,再說李家還沒有這個規矩,她是你身邊的人,我也不敢作主,你自己斟酌情形看吧,是怎麼供養這位大奶奶法……」 說完他擱下飛錢,轉身出門,到書房去了。 浣紗不經心頂了李益一句,自知理虧,連忙出門沏茶去了,李益交代完了出門,她剛好端了茶進來道:「爺!茶沏好了,是不是要給你送到書房去?」 李益沒有說話,拔腳就走,浣紗還想跟著過去,霍小玉道:「浣紗,把茶先給我。」 浣紗道:「這是爺的雨前雀舌,小姐喝了寒性太重,我再給小姐沏你的普洱茶去!」 霍小玉怒聲道:「叫你拿過來就拿過來。」 浣紗虛怯地走到她床前,霍小玉望著她半天沒說話,浣紗一直低著頭,過了很久,霍小玉才歎了口氣:「丫頭!你到底怎麼開罪爺了?他要遣走你!」 浣紗一聽急了,跪下來道:「小姐,婢子沒說什麼,只是隨便說了一句,你求求爺饒了我吧。」 「丫頭,爺不是那種絕情寡義的人,別說是你我的關係了,就是一個尋常的使喚傭人,也不會輕易地遣出去的,你老實說,究竟是對爺怎麼了?」 「爺回來的時候,小姐剛睡下去,我想到小姐等了一夜,把身子又熬病了,說了句氣話……」 霍小玉歎道:「丫頭,你是怎麼了?不管爺對我們怎麼樣,他總是爺,再說熬夜是我自己傻,爺並沒有叫我熬夜,這幾天爺經歷了多少事,一定是忙的,我病倒下來,不能為他分勞,反而要給他添煩,已經夠對不起他了,你還要給他顏色看賭氣,你是昏過了頭了!」 「我是在為小姐生氣,不回來也該叫人回來告訴一聲,免得我們為他著急!」 「浣紗!你是螢火蟲飛上秤鉤兒,不知自己多重了,你我是什麼身分,夠資格要求這些嗎?話又說回來,爺是怎麼一個人,你難道還不清楚,就算我們是他的正室元配,他也不會這麼做的,何況萬一他正是在跟人談論什麼公務,忙得不可開交,難道還能叫人家派個人來說一聲,爺自己又沒有帶跟人出去,這些事本來就不該由你來操心的,你怎麼那麼不懂事。你到底對爺說什麼?」 「我只是說『爺還記得回來』,又不是什麼重話。」 霍小玉怔住了,身子慢慢向床後倒去,浣紗連忙過去托住她,急聲叫道:「小姐,你怎麼了?」 霍小玉的眼中流下了眼淚,輕輕地歎道:「你怎麼能說這種話,這叫我怎麼替你求情去?這都怪我平時太縱容你了,你怎麼連個上下尊卑都不知道?這話也只有他家老夫人才可以如此說的。」 浣紗愕然道:「這是一句很平常的話呀!」 霍小玉苦笑道:「不錯,話是很平常,也沒什麼嚴重,只是身分不對,爺是一家之主,這是他的家,你我都只能算是下人,那是老子訓不肖兒子的口氣。」 浣紗從霍小玉的神色中,也看出事情的嚴重了,可是她仍然不解地道:「隔院的錢家娘子對她的錢大官人一天到晚都說這句話,還有就是鮑姨也是這句話不離口,記得有一次我奉了夫人的命去請鮑姨來商量事,她剛好有個客人來,鮑姨也是那樣說了,人家聽了還直笑……」 霍小玉苦笑道:「隔院錢家是做買賣的小戶人家,而且她丈夫有點怕她,至於鮑姨……唉!那是娼家女子對客人打情罵俏,你怎麼跟她們學呢?你要是狐媚善蠱,平常能把爺迷得一步都離不開你,說了倒也是一種使嬌的手腕,偏你又是個木頭人似的冷冰冰地,說話的情況就不一樣了,無論如何這句話不是你本分該說的,怪不得爺要生氣了,你叫我怎麼辦?」 浣紗木然地道:「小姐,我說過這一輩子是跟定你了,要我走,除非我死了!」 霍小玉潸然淚落,哽咽地道:「丫頭,你這是在跟爺嘔氣呢,還是跟我嘔氣呢,你難道嫌我的命長了,所以才盼我早點死,那你不如用根繩子勒死我算了。」 浣紗一聽話重了,連忙跪在她的身前:「小姐,您怎麼說這話呢,這叫婢子怎麼當得住。」 霍小玉無言地把她扶了起來,歎了口氣:「浣紗,我知道你是在為我抱怨不平,可是你跟鮑姨一樣,都用錯了方法,我的一輩子都託付在爺身上了,任勞任怨,只要爺不遺棄我,我就活得比誰都高興;你若是真心為我好,就該設身處地為我想想,如何使爺對我好一點,我病了,你就該替我多盡點心,把爺侍候得好好的,他多疼咱們一點,我才能活下去,像你這樣,如果把爺氣跑了,不是存心要逼我上死路嗎?浣紗,你好好地想一想!」 浣紗連連地叩頭道:「是!小姐,婢子錯了。」 霍小玉慢慢地歎了口氣,對鏡整頓了一下儀容,梳理一下頭髮,還淡淡地敷了一層脂粉,然後才道:「爺上那兒去了,是不是在書房裡?」 「是的,小姐,我去請爺過來。」 「別不知死活了,你還以為咱們是什麼?跟著我去給爺賠罪去。到了那兒,你就別說話。」 「小姐!您的身子不能再起來動了!大夫說……」 「你要是記得我有病,就不會為我找麻煩了。」 浣紗不敢再開口,扶著霍小玉來到前面的書房,李益背手向著壁,看著那幅中堂出神,似乎沒有發覺她們到來。霍小玉走到他身後五六步的地方一聲不響,顫巍巍地跪下去,浣紗自然也跟著跪下,可是李益仍無知覺,霍小玉不作聲,就是這麼跪著,浣紗幾度要開口都被霍小玉峻厲的眼色止住了。 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,霍小玉已經支持不住了,哇地一口鮮血噴了出來,這才驚醒了李益,浣紗驚惶欲去扶她,霍小玉厲聲道:「跪好!不許動!」 神色之厲從所未見,把浣紗嚇住了,果然不敢動,李益卻急急地過來,伸手要扶她,霍小玉執著他的手,身子仍然維持著跪姿:「爺!求求您,饒了我這一次吧!」 李益硬把霍小玉拉了起來:「唉!小玉,你這是做什麼?這跟你沒有關係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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