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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五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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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益道:「自然不同,琴中的你,隨琴音之所向,幻變無常,操琴的你則以琴控制著琴中的你,而第三個你則以超然物外的心情,居間旁觀,主宰著另兩個你。」 「既然操琴的我已能控制琴中的我,何必又要第三個我來主宰呢?」 「當局者迷,旁觀者清,這第三個你,才是真正能戡透一切,洞觀變常,不為物擾,不受魔侵。譬如馭,奔者為馬,行者為車,控馬為,執轡為馭者,但這些都無法作主的,真正能決定馬與車所去何方的人,則是坐在車上的主人,現在你明白這種關係了嗎?」 小紅道:「明白了,道書謂老子一氣化三清,道家所謂元神嬰兒脫胎之說,都是指此而言了。」 李益拍掌大笑道:「不錯,不錯!佳人多穎悟,跟你談話實在很省力,一點就透。」 小紅卻苦笑一聲道:「爺是在拿我開胃了,要修到那種境界,我不就成了神仙了?」 李益道:「既然有神仙那個境界,總有人修成過。」 「要什麼時候才能修到那個境界呢?」 「這個問題可把我問住了,恐怕沒有一個人能回答,因為這個境界的得失,全在寸心之間。」 小紅也覺得那一問太傻,笑笑改變了問題道:「所謂神仙之說,究竟有沒有呢?」 李益道:「玄宗皇帝曾與方士葉法善論道,與方士張果論玄,更曾被他們帶領到天宮去遊過,若說全無神仙之論,我也不能斷定,因為我沒見過像傳說中那麼神的仙人,不過你說要學仙,我絕不反對,因為你有這份悟力,至少可以摸出個門徑頭緒,仙道即使不可達,而長生可期!」 小紅笑了道:「爺自己呢,不是比我更具悟力嗎?」 李益搖搖頭道:「我不行,我的功名利祿之心太重,六根不淨,像你方才那種境界我就達不到,而不經過那種境界,就永遠到不了仙道之途。」 小紅不通道:「爺不是已經能作無琴之操,修為已在我之上,怎麼會不如我呢?」 李益笑道:「得道每因癡,這個不是癡呆,而是指意誠,我卻不行,我對每件事都是淺嘗即止,絕不肯深入,我作無琴之操是憑著意志,是用我的人在,那操奏,雖卻不在,而捫之有物,所以在操琴時,我還是我,琴還是琴,無法溶為一體,而我仍可心作旁騖,那是我在讀書時,怕手指凍得僵硬了,回頭無法握管練字,所以才順著琴譜,在桌上輕扣著,因為這件事既不要化太多的體力,卻又能使手指靈活,而我的精神仍然全注在書本上。」 「那不是一心二用嗎?這可是了不起的功夫。」 「沒什麼了不起的,習以為常而已,幾乎人人都會,你沒見那些女人家幾個人聚在一起,手上在做針線,嘴裡卻在東家長西家短的論是道非,她們的精神都集中在聊天,但手中的針線卻縫得又快又整齊,這也是一心二用,難道算是了不起的功夫嗎?」 小紅也忍不住笑了,忽然門口有人接口道:「什麼了不起的功夫,讓我也見識一下。」 那是雅萍的聲音,跟著門簾一掀,探進了雅萍的臉,看見他們兩個人都是光條條的,臉一紅,連忙又縮了回去,小紅感到羞愧難容,李益卻哈哈地笑了起來道:「鬼丫頭,下次可別這麼冒失。清早辱臨,有何見教?」 雅萍在外面道:「爺!不早了,快近晌午了,小姐是來向你跟紅姑娘恭喜的!」 小紅急急地穿衣服,同時道:「謝謝小姐,回頭我就向小姐叩頭去。」 著好衣裝,只用手略理雲鬢,而李益也不過是把衣服披上,雅萍已經掀開了簾子,盧閏英一腳跨了進來,滿臉容光煥發,笑嘻嘻地道:「恭喜!恭喜!爺,紅姑娘,這下子梁鴻接了孟光案,我這道喜的來遲了。」 小紅低下了頭,向盧閏英跪了下去,恭恭敬敬地行了大拜之禮道:「多謝小姐恩典,使婢子能事君子……」 盧閏英連忙把她扶了起來道:「紅姑娘,你這是幹什麼,雖說我昨天為你插了足,只不過是個順水人情,而且還得要謝謝你偏勞,在以後的幾個月裡,爺的一切,全要偏勞你了!」 小紅道:「小姐坐一會兒,婢子這就去煮茶去!」 盧閏英笑道:「你還是弄幾個菜,我們來補行吃喜酒吧,昨天說好的一頓漏掉了,今天可不能放過你。」 小紅恭身向兩人行禮後才恭謹地走了,盧閏英笑道:「十郎!你的性子真急,饅頭上籠,卻等不及水滾……」 李益笑道:「我沒有多少時間,昨天已經跟高暉談好了,當時把暫行外調的文書都弄好了,星夜著人送到鄭州去銷假。今天高暉答應把我劄委的命令弄下來,一兩天內就啟程上路,風聲要緊,免得被那兩個傢伙知道了,起了戒心,又多生事故,這件事要秘密,要快。」 盧閏英笑道:「恐怕你還是不放心,怕我爹不肯放手,所以先來拔個頭籌!」 李益道:「不!我是怕你為難,所以才造成事實,姨丈就不好意思再堅持了,小紅不願意上你家去,姨丈就是不肯放手也沒有用,我只是不願意為這件事鬧得決裂而已。」 盧閏英歎了口氣:「爹也不知道著了什麼魔,昨天晚上,我們父女之間是第一次吵嘴,最後娘也出來了,而且發了脾氣,才算把爹給壓了下去。」 這倒是頗出李益的意外,尤其是姨母出頭來幫自己,幾乎是難以想像,連忙道:「怎麼把姨母也驚動了!」 盧閏英的眼眶紅了一紅:「因為爹對小紅像是著了迷,說什麼也不肯鬆手,我才勸了他兩句,他就拍桌子罵我不孝,鬧到娘耳朵裡去,娘也閒不住了,過來問明究竟,才放下臉來,數說了一頓,說爹當初為了前程,連個女婿都可以賣了,我們母女都沒說什麼,但是現在他為了一個女子,竟連前程都不顧,問他是何居心?」 李益道:「似乎沒有這麼嚴重吧!」 盧閏英道:「娘其實並不糊塗,她早在盧安的口裡問明瞭一切情形,說小紅是個烈女,杜禦史對她十分器重,本來要收她的,知道她的苦心後才作罷,但是把她認作了義女,小紅如果真心肯跟爹,倒也罷了,看看情形,小紅並不願意,除非爹用勢力硬要過來,杜禦史會答應嗎?他是有名的鐵面言官,一本參奏爹強佔民女,爹的帝眷再隆也保不住這頂紗帽,這是一。再者,小紅苦心孤詣,剛烈成性,棲身風塵是為了報父仇,根本不在乎生死,爹要用勢力強佔了她,很可能連老命都送掉。就這兩段話,把爹給折服了,才悶聲不響地低了頭。」 李益笑道:「看姨母平時不說話,但是說出幾句話來,卻相當有分量!」 盧閏英道:「娘平時對爹一直是退讓三分,這次毅然直爭,還不是為了你!因為你是她娘家的親戚,而且也是最爭氣的一個,娘很要強,可是崔家一直沒有個抬得起頭的人,娘也受夠了屈委,這次她是豁了出去,一泄多年的悶氣,所以使我這個做女兒的反而很難過。」 李益一怔道:「姨丈跟姨母的感情並不和睦?」 盧閏英歎了口氣道:「宦門婚姻,本就是利害重于感情,崔氏雖為望族,但居官未出四品的,娘是受了點委屈,在親戚之間並沒有太受尊重,所以娘才沒事就進佛堂念佛,百事不理,未嘗不是這個緣故。」 聽得李益也相當感慨,這種情形他並不是不知道,尤其是在人情勢利的長安。這種情形更為普遍了,姻戚結黨,互為聲勢,士族之家論婚嫁娶,門第聲援也是第一要談及的條件,家有顯宦為戚,醜女可擇俊婿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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