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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四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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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小紅是為了李益才委屈勉強答應的,如果李益與自己婚變,小紅在盧家也待不下去的,她雖是樂戶脫籍,卻並不在乎錢財,更不可能賣身進盧家,結果卻會兩邊都不討好,想到這兒,她不禁悲切地道:「我知道我的想法錯了,可是你們為甚麼要我來做這個難人呢?」 雅萍悄悄地進來了,這時才道:「小姐,請恕奴才多嘴,你對爺的做人處事還不夠瞭解,爺已經決定的事,幾會肯更改的?他要盧安把您接來,根本就是要您來解決這個問題的,您卻提出爺的問題來,怎麼談得攏呢!」 盧閏英抬起眼來瞪著她,雅萍膽子忽然大了道:「盧安回來了,他聽了爺負氣而上高家去,連忙去接爺了,叫奴婢來勸告小姐說老爺……」她說到這兒,頓口不言,小紅見機忙道:「婢子去打盆水來給小姐淨臉。」 她出去了,盧閏英才道:「盧安那狗才說甚麼?」 雅萍道:「他說老爺太糊塗。」 盧閏英作色道:「這奴才好大膽。」 雅萍道:「他自己當然不敢如此放肆,是轉述王閣老的話,老爺在路上,已經忍不住向王閣老透露要接小紅回去的事,被王閣老當場不客氣地說了這麼一句。」 盧閏英歎了口氣,雅萍道:「王閣老繼續對老爺說,好容易一件大事靠著爺的大力平息了下來,杜子明跟尤渾一定銜恨切骨,必然會想盡方法要找老爺的錯處,老爺怎麼還要自己找麻煩。」 「甚麼麻煩?接個人回家也是平常的事?」 「小紅在長安頗有才名,杜禦史最賞識她……」 這個盧閏英倒是聽說了,她第一次來的時候,小紅就說這個園裡的竹子就是從杜禦史的園子裡搬來的,因此忙問道:「那又怎麼樣?」 「杜禦史早就有意思要接她回去,她再三不肯,而且詞意婉轉,說得杜禦史很感動,認了她做義女,如果老爺把她拉了回去,杜禦史第一個不答應。」 「如果小紅自己願意,誰也管不了。」 雅萍一歎道:「小姐,你再要這麼固執,那就是自尋苦惱了,難道您認為小紅姑娘她是會自己願意嗎?」 盧閏英不響,雅萍又道:「杜禦史如果參上一本,指老爺強佔民女,那時老爺的前程就完了。」 「他又憑甚麼參奏呢?」 「小紅根本不會自願跟老爺的,就算強佔民女這一狀告不成,另一狀也脫不掉干係,當朝大員,涉足青樓,微行不檢,這個幾字也夠老爺受的,何況就是小紅自己表示願意,也說不上個理由來,叫她說要替爺盡孝來侍候老爺,這種說法倒是可行,可又把爺給坑了,難道您又要坑爺一次嗎?」 盧閏英想想道:「杜禦史為甚麼多事呢?」 「小紅不肯跟他,卻跟了老爺,這口氣就輸不下,此其一,杜子明跟杜禦史是堂兄弟,就算杜禦史無意參奏,杜子明也不肯放過這個大好機會的。」 盧閏英道:「其實我也只是順口說說,並沒有一定要如何,但十郎卻沒頭沒臉地在這兒發了那麼大的脾氣,我才有點難過,再者是爹也真需要個人……」 雅萍急道:「小姐,老爺要人侍候,你可以設法再為他物色個適合的,小紅姑娘這件事,你可不能再執著性子鬧下去了,真把爺給惹惱了,你可怎麼辦?」 盧閏英忽然覺得自己很孤立,似乎沒有一個人是同情她的,或為她說句話的,不由犯了性子道:「惱就惱吧,反正我們只是口頭上締個婚,還沒有定聘呢。」 雅萍歎了口氣道:「小姐,您在婢子面前,何必又說這種脾氣話呢?婢子若不是為了小姐著想,就不會說這種沒上下的話了,您跟爺的婚事還能僵下去嗎?」 盧閏英以為雅萍說的是她與李益之間的私情,不由得漲紅了臉,目中泛起了怒色,但雅萍乖覺地道:「小姐,你想想,你們的婚約不但是遍傳了長安市,連朝廷都知道了,那還能反悔嗎?」 她壓低聲音又道:「小姐,不是婢子私下裡批評上人的不是,于老兒死訊傳來的那一天,老爺聽了杜子明他們的話,準備把責任全推在爺的身上時,倒是真有悔婚之意,就是顧慮著消息已經傳到朝廷,聖上也知道,難以說得出口,所以才先躲了起來,要小姐出面去叫爺離開長安,也是杜子明出的主意,說爺走了之後,追究起責任,爺知道大家把事情都推到他的頭上。而且又是你叫他離開的,一定也以為您是知道的了,跟老爺一起來陷害他,一怒之下,必定會自動聲明先行提出決裂罷婚之議,那時老爺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否認這門婚事了。」 「你別胡說,那會有這種事?」 「他們在書房裡議會,婢子因為關切小姐的終身,去悄悄地偷聽了,事情是千真萬確的。」 「你為甚麼不早告訴我?」 「我還沒有來得及說,爺已經來了,我聽見爺表示絕不離開,而且也猜到了老爺的用心,婢子就不必再多嘴了,不過從整個事情來看,老爺是太對不起爺了,不怪爺一腔的怨氣,對老爺提不起好感了。」然後她壓低了聲音湊在盧閏英的耳旁道:「爺對小紅的確沒甚麼,要不是盧安告訴他說老爺跟王閣老暫避此間,爺恐怕早把她給忘了,而且據婢子猜測,爺一定是聽了老爺對小紅有好感,才有心一爭的,所以您要是在這個問題上堅持,爺絕不會低頭的,您又怎麼辦呢?」 盧閏英長長地歎了口氣:「我心裡也不贊成,你知道爺把我們接出來的目的何在嗎?」 「知道,爺是要小姐去向老爺說明詳情,老爺在你面前,自然不好意思多說甚麼了。」 盧閏英道:「他就專會讓我來做難人,你想我在爹那兒要怎麼說才好。」 「怎麼說都行,自己父女,總是好商議,爺對盧安也表示過,如果你覺得不方便或是不願意,爺就準備自己跟老爺開口說了,那樣一來,反而會更糟。」 「怎麼個糟法呢?」 「爺若堅持到底不讓步,而老爺更是覺得爺在搗他的蛋,面子上下不來,那不是就僵上了?這一僵下去,到後來必然是老爺低頭,而在女婿面前低頭,跟在女兒面前低頭,到底不一樣,就算不把這場婚事鬧吹掉,老爺在心裡的這團不痛快,恐怕這一輩子也難以消得了。」 「怎見得爹一定肯低頭呢?」 雅萍歎了口氣:「小姐,你是真糊塗呢,還是假糊塗,在根本上就是老爺吃虧,小紅是感爺的恩,可沒感老爺的恩,爺就是肯低頭,小紅也未必肯跟隨老爺上咱們家去,老爺不低頭又能如何呢?」 這一剎那間,盧閏英才算真正地想通了,她跟李益這一場爭吵實在太無聊,太幼稚,原因是她根本沒有弄清事實的真相,這一場爭執,父親根本是個輸家。 她替父親爭了半天,卻沒有注意到一件事──這件事根本不是爭執能解決的,而李益也沒有爭的意思,只是使事情趨向於合理而已,所以才會生那麼大的氣,連訓帶整,訓了自己一大篇。 李益不要小紅,小紅也不可能屬於父親。 李益收容了小紅,只是出於一片仁俠之心,使一個高潔的女孩子有個較好的歸宿,所以他才會理直氣壯地把自己接了來,原是要自己來解決問題的,而她卻幼稚地提出了那樣可笑的要求。 李益是個做事很穩重的人,假如他是為了喜歡小紅而跟父親爭執,他一定會用別的方法,而不讓她知道的,這才是李益的作風。 基於李益過去的一些事,她應該對李益有所瞭解,他絕不會為了一個女人而昧滅理智的,何況李益並不缺少女人,小紅更不是李益所欣賞的那種女人,這一點盧閏英是絕對有自信的。 於是,她暗怪父親糊塗,也暗怪自己糊塗。 父親的糊塗還可以原諒,因為他根本不知道內情。 自己的糊塗就不可原諒了,因為自己已經完全明白了內情,卻居然會提出那樣可笑的要求,要求李益挾恩去叫小紅就範,要小紅犧牲。 為了於善謙的死,父親受了杜子明與尤渾的慫恿要犧牲李益,這時已經引起了李益的極大反感。 完全是為了自己對愛情的堅貞,才消弭了李益對父親的怨恨,卻為自己這一念的糊塗而破壞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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