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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四〇


  「這麼多人對你厚望,你不可辜負了他們。」

  李益歎了口氣:「原先我以為這麼做行得通,可是後來想想,這也不是好辦法,于老兒一再阻撓我重用,所持的理由就是我結交江湖人,杜子明與尤渾在情急之時,也用這個理由來構陷我,雖然沒有成功,但也說明了一件事,朝廷對此還是深以為忌的!」

  「這也是層顧忌,太宗世民皇帝就得江湖豪傑之助而有天下,唐室之興,據說是因衛國公李靖之故,得虯髯客之助尤多。衛公後世子孫漸趨沒落,主要的就是他們未能中止與虯髯客張氏的連系,張公在中原放棄逐鹿之志,飄遊海上,為通往還,朝廷深為之忌。」

  李益笑道:「舊日開國重臣,屹立不倒的只有翼公秦氏一族,原因無他,就是他們的先祖叔寶公能知時務,反魏公李密,擒單雄信忍令致死,出身江湖,一旦致仕,完全能擺脫江湖,我熟思良久,覺得跟江湖人還是少交往的好,因此我不希望再受他們的饋贈,所以放在面前有富與貴兩途,你若是要我致富,我也做得到,只怕難以求貴,要想在短短的幾年間直步青雲,就得……」

  「苦一點沒關係,我受得了。」

  「不能苦,如果一寒酸,固可博得清名,想拉我一把的人就會心存疑懼,怕我是個耿介不群的迂夫子,凡事就不好商量了,因此我們的日子不能過得苦,但錢財上則不能貪,說得明白一點,要拿自己的錢去撐起架子,一直到內調六部,站穩了腳,方可以往回收。」

  盧閏英道:「我懂了,反正爹就是我一個女兒,乾脆要他老人家多給我一點錢好了。」

  李益道:「你能明白這裡面的情況就好,何況姨丈也不會損失的,我為他老人家籌畫,他還可以收回來的。」

  「我明白,這次的事情,你就多費心吧。」

  「我會盡力的,把杜子明與尤渾擺脫開,另外建立一個新的圈子,這樣主動在我,杜尤二人並非不可共事。只是他們的基礎已穩,凡事要受他們的牽制,我聽見消息後,特地跑一趟翼公府,主要的還是為姨丈打算,這一次我自願請纓,也是為大家好,一則使姨丈在朝廷裡建立聲望,再則也為了表現一下我的才幹。」

  「十郎,你真夠精明,處處都不吃虧。」

  「閏英!你要這樣說就太讓人寒心了,我可以不管的,一定要樹立政聲,我在鄭州照樣可以做出來,只是我希望能為姨丈分憂,附帶也為我自己打算一下而已。」

  「十郎!我會感激的,為自己打算也沒有什麼不對,爹好,你也好,是我最高興的事。」

  李益又吻了她,笑笑道:「你是個解事的女孩子,所以我才跟你說得很明白,現在我們該起來穿衣服了,盧安可能已經跟姨丈連絡好了……」

  門外人有輕笑道:「是的!盧安已經回來了有一會兒工夫了,婢子不敢通報,怕擾了小姐與姑爺的正經事……」

  那是雅萍的聲音,李益很窘,盧閏英卻大方地道:「鬼丫頭,專做鬼鬼祟祟的事,去告訴盧安,說姑爺就走,同時吩咐門上備好車子。」

  雅萍笑著道:「車子早就備好了。」

  「那就去打盆水來,讓爺擦把臉。」

  「是!婢子這就去,要不要送上來?」

  「放在樓下花廳裡就行了,鬼丫頭,沒正經……」

  雅萍格格地一聲輕笑,然後登登地下樓去了,李益皺眉道:「給她撞見了,事情可不太好。」

  盧閏英笑笑道:「沒關係,我們的事用不著瞞她,她早就知道了,不會亂說的,這丫頭早就說好要跟我一輩子,因此不必擔心她。」

  李益沉思片刻才道:「既然如此就算了,否則的話,我倒是希望你換個人。」

  「為什麼?她有什麼地方開罪你了?」

  「那倒沒有,只是我認為她太過自作主張,一個人太過自作聰明是最易誤事的。」

  「不會的,這丫頭平時很謹慎,十郎,你是知道我的,絕不允許下人太過跋扈的。」

  「可是她有件事做得很可惡,差點使我對你也生出誤會,你是不是要她把金子送到我那兒去?」

  「是的,難道她沒有送到?」

  「送到了,可是她留下句話,說是姨娘叫她送去的。」

  「我知道,她回來也這樣告訴我的,那有什麼不對呢?只要你明白是我的就是了。」

  「我當然明白,正因為明白,才惹我一肚子火,你知道我那天是在什麼心情下走的,回去後又看見這匣金子,再聽說是姨娘叫她送去的,我會怎麼想?」

  盧閏英道:「你會怎麼想?總不會以為我幫著爹叫你離開長安,逼著要你頂罪吧?」

  「除此之外,我沒有第二種想法。」

  盧閏英笑了起來道:「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?難道你沒有看見我附在裡面寫給你的字條?」

  「沒有啊!我壓根兒沒看見什麼字條。」

  「李升沒有交給你?」

  「沒有,你的字條上寫了什麼?」

  盧閏英憤然道:「難怪你一連幾天都不來看我,原來是為這個原因生氣,那你該去問問那個老奴才,他究竟是什麼意思?這麼重要的東西都不交給你,我在字條上寫了兩句話──妾心如金石,生死不離君──我以為你會看得懂的。」

  李益一歎道:「我如早看見這張字條,就不會生這麼大的氣了,這張字條為什麼要交給李升,就直接放在錦盒裡好了。」

  盧閏英歎道:「那是雅萍這丫頭,為你著想,她到了你那兒,一問李升,才知道你還沒有把我們定親的事告訴霍小玉,她不敢多事,所以才跟李升說了,金子用我娘的名義交了進去,字條交給了李升,而且也把我的決心說了,托李升轉告,這個老混囚,怎麼沒告訴你呢!」

  李益想了一下才笑道:「那是我多心了,因為我從那天離開了這兒後,一直都沒回過家,始終躲在高暉家裡。」

  「為什麼呢?」

  「我有把握不會被于老兒的暴死牽上,再者也想借機會整整杜子明跟尤渾那傢伙,明知他們見我不肯離開長安,一定會再次前去逼我走的,為了省麻煩,乾脆就躲在高暉家裡不回去,而且也不讓人知道。」

  「你也沒通知家裡的人。」

  「通知了,只說我跟個朋友出門訪友去了,要幾天才回去,也沒告訴他們的准下落,所以李升也無從通知我,一直到昨天晚上。塵埃落定了,尤渾與杜子明的申斥降調令下,我才回到家裡,但是在高暉家裡已經喝得醉醺醺的,李升也不便告訴我。」

  「這怎麼能耽誤的,至少他今天該來給你。」

  李益笑了道:「事情已經解決了,你那些緊急傳言也就沒有必要了,光是你這片情意在他口中說來未免又打了個折扣,還不如等我自己來再聽一次的好,而且我今天早上要來的時候,他正在忙著,不便私下交給我。」

  盧閏英的臉紅了,低聲問道:「霍家娘子還不知道?」

  李益道:「知道了,全長安的人都知道了,她總會知道的。」

  盧閏英顯得很關切:「她如何表示呢?」

  李益道:「她不會有什麼表示的,而且她也無權表示,甚至對於姨丈所提要她等一年再過門的條件,她也認為很合理。」

  盧閏英想了一下忽又道:「現在爹可能不會有這種要求了,而且你可以先帶著她去,尤其是你要去監工,更需要有人在你身邊照顧著,我自己向爹說去。」

  李益笑了一下道:「你不必說了,說句老實話,我對姨丈所提的條件原就沒打算接受,這是我的原則,我認為該做的事,我自己會做,但是絕不會受人左右,姨丈所說的理由很合理,就是不開口,我自己也會想到的,但他當作了條件就使我感到難以接受了。」

  盧閏英一陣默然,她對李益的性情多少已經瞭解了,因此他知道李益不是在說笑話,也不是在說氣話,而是很認真地表白他的態度,雖然於善謙的事已經過去了,但是父親給李益心中所留下的惡劣印象並沒有消除,而李益確有埋怨父親的理由,這使她感到很困難,也很痛苦,以似乎懇求的聲音,道:「十郎,求求你,看在我的分上……」

  李益道:「我就是看在你的分上,才為姨丈去賣這趟力,告訴你,我來的時候,把金子也帶來放在門房裡,我沒有看見李升的字條,也不知道你轉告他的話,我是帶來還給你的。」

  盧閏英的臉色變了,李益笑笑又道:「可是我在門上碰見了盧安。知道了姨丈的處境,我立刻叫他去找姨丈,決定為姨丈擺脫這個困境,那也是為了你,那時我還沒見到你,對你仍是一肚子不滿,可是我並沒有不管姨丈的事,也無非是為了你,這證明我不是個絕情負義的人,更不是個心胸狹窄之徒,不管你如何對我,想到你以前對我的情分,我還是要為你盡一份心的。」

  這番話使得盧閏英更加感動了,起來披上衣服,然後侍候李益著衣,最後跪在地下為他著靴,這使李益很不過意,連忙道:「閏英,我自己來好了,這怎麼敢當。」

  盧閏英的聲音有點哽咽:「十郎!我沒有別的方法可以表示對你的感激,這是我唯一能做的。」

  李益道:「我做這件事並不是冀求你的感激,也不是要你報答,我要的是你的心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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