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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五


  秦朗也道:「不錯!那時我也在,也不過是三年前的事,聖上聽說高大人受害被暗殺身死,非常傷心,說高大人這一死,那些兵鎮一定會埋怨朝廷無能,更難望他們為朝廷效忠了,怎麼會同意告密呢!假如真要告密,這好人也用不著于老兒來做,由聖上自己向魚朝恩說了,豈不是能夠叫魚朝恩安心?」

  這個結果不但大出李益意外,而且也是高暉沒想到的,但是仔細一想,的確不無道理,皇帝如果有意要犧牲一位重臣而安魚朝恩的心,何不自己告訴魚朝恩呢?

  國公道:「就因為高大人的被害,魚朝恩提高了警覺,密遣殺手,伺守各兵鎮身畔,只要稍有異動,立即採取行動以內廷符節誅殺,這都是那次行動後惹出來的麻煩,聖上如果真有此心,豈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?更因為魚朝恩提高了警覺,聖上知道不能再借外面的兵力來平逆,才冒險一逞,請求黃俠士伉儷協助鋤奸,高大人蒙難,聖上還真以為是機密外泄,對於善謙口氣高大人行止之舉予以曲諒,再沒想到全是于老兒搗的鬼。」

  秦朗道:「高侍郎也是的,手上既然有這種證據,為什麼不早呈出來呢?」

  李益歎道:「高侍郎在魚朝恩伏誅後,曾經覲見聖上說過這件事,聖上向他解釋說這是不得已之舉,更說于老兒當時向聖上報備過了,他以為聖上是預知此舉的,心中雖感不平,但是見到聖上對於老兒信任有加,不便舉發其奸,只有忍了下來。」

  國公道:「糊塗!糊塗!他是太聰明了。」

  李益道:「不是他太聰明,而是于老兒太厲害了,高大人身故後,于老兒到高府去弔唁,跟他也作過一度密談,婉轉說詞,把他給說動了,那時他還以為聖上不知情,後來聽聖上也那樣說了,他才死心塌地認了命,只是此議倡自于老兒,他認為于老兒是故意犧牲了他父親而博取魚朝恩的信任,雖然心憤其奸,但是念及于老兒也是為了保全大局,才隱而不發。」

  國公一歎道:「於善謙好用心計而惜命如鼠,他的確是怕事發之後,魚朝恩會收拾他,因為他是兵部大臣,起兵清君側,勢必要有兵部符節,兵符是他發出的,他難逃干係,此其一。再者,如果那一次計畫成功,論功行賞,別人都是直接出的力,而高大人一定會繼掌兵部,他即使能高階為樞密相使,究竟不掌實權了,這老兒的心計太可怕,玩忽國事,弄權至此,死有餘辜。十郎,這封密函交給我,明日早朝,我就入宮面聖去。」

  李益這下子完全放心了,笑道:「天網恢恢,疏而不漏,于老兒再也沒想到魚朝恩會把這封密函轉給高暉的。」

  國公歎道:「魚朝恩才是真正的奸雄,他暗殺了高大人,卻又力舉高暉繼任先人之職,而且把密函轉交,無非是安高暉的心,要他以為此舉乃出自于老兒及朝廷之意,使得高暉寒了心,否則高大人雖死,那些兵鎮與高氏交情莫逆,只要高暉繼續出來遊說活動,事猶可為的。」

  李益凜然點頭,這是他沒有想到的,因此也使他瞭解到宦海的險惡與冷酷,更想到世上不是他一個聰明,別人的才智猶在他之上,設想更比他深遠。

  于善謙陰狠毒辣,只手翻雲,兩面討好,欺君陷友,多年竟無人能識其奸,其手段之高實在無人能及……

  一念及此,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,暗自慶倖,若不是岔出高暉這一腳,光憑自己那個辦法以及於善謙的一封信,想扳倒於善謙,那實在太幼稚可笑了。

  扳不倒於善謙,以他的為人及城府之深,反擊起來,必可置自己於萬劫不復之境,這實在是太冒險了。

  擦了擦汗,他終於歎了口氣道:「于老兒雖玩忽弄權,但是他究竟是謀國之老臣,對國事不無微勞,何況人已經死了,不記其過,高侍郎的本意也不想要他身敗名裂,把這封密函交給我,是讓我還給於家的人,讓他們明白是于老兒內疚于心,不是我逼死他的。現在既然事實與原先所知有出入,進呈御覽固屬必要。但也請國公轉陳高侍郎與再晚的寸衷,對於老兒就不必追究了!」

  國公點頭道:「我想這倒是可以代奏的,為人稍存忠厚之心,行事與人三分退路,這都是自求多福之道。於善謙自私了一點,但是他並不是賣國,他破壞了高大人的計畫,究竟自己還是有一套計畫去補充代替的,而且在本衷上,他還是忠於朝廷的,因此我想聖上會顧念他多年謀國之功而不予追究的。與其如此,倒不如把人情做在前,你還有什麼見教?」

  李益忙道:「這個不敢當,小侄原是來向國公請求辯誣的,在合謀阻退于老兒時,那些人都很熱衷,把事情引起了頭,他們卻打了退堂鼓,可是小侄把事情辦成了,于老兒果真寫下了辭表,他們又沾然爭居其功……」

  國公一笑道:「小人嘴臉本是如此,不去理他們就是了。」

  李益歎道:「小侄是不去理他們,可是小侄得知于老兒暴疾身故後,立刻去訪問高侍郎,他以密件見贈,給小侄交還于氏家人,用以解釋逼死于老兒之嫌……」

  國公道:「茲事體大,我把密卷呈聖上御覽後,還是取回來由你去轉交於家,作成你們這一番人情就是。」

  李益道:「不是為了這個,而是家嶽派人通知小侄,要小侄星夜離京以避嫌疑。」

  「這又為什麼?你既然手握證據,足以證明于老兒是自咎內衷,為恐事發而憂急致卒,已經不是你的責任了;你又何必要躲開呢?」

  「小侄並不要躲,也不必躲,所以得到了通知,立即又去見家嶽說明,但是沒見到家嶽,只見到舍表妹,得知家嶽被那些人拖走了,要小侄離開,也是他們的意思,他們大概是怕背上嫌疑,所以才急急自保……」

  國公笑著插嘴道:「活該,本來沒他們的事,是他們自己招惹來的,讓他們去急兩天好了。」

  「不!國公有所不知,他們為了求避嫌,就想把責任都推在小侄頭上,因為他們不知道高侍郎握有密卷證據,還以為于老兒是被他們所放的流言氣死的,既然想歸咎于小侄,所采的手段一定更為厲害。」

  「你只是新科進士,初放外任,除了握有充分證據,否則根本動不了當朝一部大員,他們既然不知道高暉手握證據之事,又有什麼辦法能把責任全推在你頭上呢,除非他們也抓住了于老兒一些小毛病,交付給你去對付于老兒,現在于老兒一死,事態嚴重了,他們怕你抖出來……」

  「于老兒為人謹慎,魚朝恩把這封密件給了高暉是他想不到的事,此外不會有什麼把柄落在人手中的……」

  國公道:「那也不然,工戶度文等部,有些事務是要跟兵部協調的,于老兒是小關節不賣賬,大關節狠開口,攪得他們很不開心,但也無可奈何,只有聽任取求,因此他們手中也可能會有一些制得住于老兒的把柄。」

  李益道:「那些把柄如果抖出來,他們自己的干係更大,于老兒如果把握不住這一點,也不會跟他們開口了,因此他們絕不敢把那些秘密抖出來的。」

  「這倒是,那他們如何打算的?」

  「工部杜員外元之與戶部度支侍郎尤渾曾經出了個傻主意,小侄認為那簡直是開玩笑而且自砸痛腳,沒有理會,但是據舍表妹聽到他們的私議,可能會以此為口實……」

  於是他又說出了他們叫他以黃衫客及賈仙兒為威脅的話,國公笑道:「豈有此理,于老兒豈會為這個而受威脅,他對黃賈等義士一直耿耿于懷,正愁找不到藉口去對付他們,你真要採用這個辦法,倒是正中下懷,恐怕在第二天就會入朝告密了。」

  李益道:「據小侄所知于老兒畏死無膽,國公與聖上深知黃賈大姊之為人,不會做這種糊塗事,但于老兒可能會相信的。尤杜二公就是根據這一點,授意小侄不妨一試。」

  國公想想道:「你用了沒有?」

  李益道:「這麼做即使能嚇住了于老兒,對小侄卻全無好處,尤其是小侄已經居仕放任,自知避嫌,跟江湖豪俠必須疏遠,萬一嚇不倒于老兒,卻為自己招來大禍,小侄怎會做這種糊塗事?」

  秦朗道:「君虞,這件事你做得對,因為賈仙兒女俠曾有私函進呈聖上為你關說,聖上雖然很感念他們除奸之功,但是對這件事卻不無介意,因為帝王之尊,受到江湖草民的威脅,總是大損威嚴之事,你之所以不能立蒙拔擢重用,並不完全是于老兒阻梗,這也是原因之一,聖上對你的才華是很激賞,也是為了這種顧忌,才借了于老兒的口擋住了我們的推薦,要觀察你一段時間再說。」

  李益心中暗驚,知道這是一個真正的危險,因此連忙道:「世子說的是,上次郭老千歲也曾以此為儆,小弟絕不敢忘,所以對杜尤二公的授意不加採納,而且正因為他們要以此相陷,才來請求國公與世子代為剖示的。」

  國公點頭道:「好!十郎!今天我先去見到聖上,把事情始末陳奏明白,你也別說破,讓他們再去胡謅去,這樣也好給他們一個警告,叫他們碰一鼻子灰去,早朝時刻也快到了,我先進一步,你到吏部衙門去見高暉一下,叫他對密卷事也守住點口,不要張揚開去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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