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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四


  ▼第十八章

  但是李益的確沒有怪盧方的意思,盧方要保護自己這點得來不易的成就,在無可奈何下,必須這麼做,換了李益,他也是一樣,因為他必須要保護自己。

  他現在就要保護自己而努力,從盧閏英那兒拿了兩個金果子,就是保護他自己的第一步。因為他目前急需要這兩個金果子,急到回家去拿都來不及了,所以他才一句美麗的謊言,一副專情的態度,拿了這兩枚果子,他托在虛幻的情意上,卻為了實際的用途。

  翼國公府就在過兩條街,距離朝門不遠,因為翼公秦氏一向是朝廷最忠貞的護衛。這時候不是訪客的時候,但那兩個金果子真的是具有很大的力量。

  當然,光憑金果子的力量是不夠的,必須要訪客自己本身也有力量,而李益現在在長安的確是個夠分量的人,所以門上的家將在接到十兩金子的門封後,立刻為他通報進去:「姑臧李君虞公子有急事求見國公。」

  好在國公並沒有安寢,公侯府第的生活習慣跟普通民間不同,尤其是身居要職的國公們,為了配合皇帝早朝,都是朝罷就寢,午後起身,薄暮傳中飯,少事休息後,才開始他們的休閒生活,或是接待一些賓客,入夜笙歌,是款客宴賓的時間,這就是所謂侯門的生活。

  歌舞達旦,在金粉長安是司空見慣的事,翼國公秦府在長安算是最顯赫的一家,因為他們與皇帝家的關係太密切了,從第一任國公叔寶公開始,他們就是皇帝最親密的勳臣,當太祖李淵還在前晉任唐公的時候,就曾救援唐公于盜賊之手。後來太宗貞觀皇帝打天下,叔寶公建功厥偉,一直傳下來。

  秦氏的子孫始終是皇帝最寵信的世爵,也一直有著顯赫的地位。

  依照朝例,國公已經不必列朝了,但秦家不同,他們一直是帝家的機密參贊,只要稍微有點事,皇帝總是要聽取一下他們的意見,世子秦朗與郭家的兩兄弟同為討平了魚朝恩而接替了禁軍統領,國公的事才稍微輕鬆一點,沒事可以偷偷懶,但朝班上的位置卻一直為他空著。

  李益要見的是秦朗,他知道距離早朝侍駕已近,這時候已經準備了。到了門上才知道國公還沒安寢,故而改為請詣國公了。李益在誅討魚朝恩一案中的貢獻,秦府與汾陽王郭府的家將是最清楚的,所以他登門請詣,門上本來就不敢怠慢,何況還有十兩金子的門封呢。

  那位門上的將爺已經把李益請了進去,在花廳上坐下後才進去通報的。因此等裡面傳請時,沒走幾步路就把李益帶到了暖閣上。

  國公的興致很好,正在跟他兒子秦朗對弈,那是他們父子倆聊私話的時候,暖閣中悄無旁人。

  李益進去,還沒行大禮,國公已伸手攔住了:「十郎,別客氣,我正想找人去請你呢,你好端端的弄了個外任,歸省回來,卻又在長安鬧了幾件大新聞,這兩天聽說你跟于老頭兒頂上了,弄得滿城風雨,聖上先聽到風聲,問起我,我還說不太可能,但今天于老兒的辭表已呈了上來,我正不知道該怎麼向聖上回話呢?」

  秦朗也道:「君虞,你什麼人都可以惹,可別去惹那老頭兒,這傢伙很討厭,連我也常受他的排喧,咱們雖然不怕他,可是跟他吵起來就太無聊了。」

  李益一聽這話心裡更踏實了,因為秦朗對於善謙也沒好感,至少是支持自己的,因此微微一笑,道:「也沒什麼了不起,我只是想殺殺他的氣焰而已。」

  國公輕歎道:「十郎,于老兒為了魚朝恩的事,對我們很不諒解,認為我們爭了他的功,我是懶得跟他辯,因為他究竟是兵部大臣,手上掌握著軍權……」

  李益冷笑道:「他要是真能掌握軍權,魚朝恩又何致於如此跋扈?」

  國公搖頭道:「不!十郎,你不知道,這老兒的確是有一套,他居兵部之重,掌權而不居權,使得各路兵鎮都無以結黨,也不敢結黨,正因為他自己沒有一個私人,所以他發現有那兩個兵鎮或節度使交往稍密立予撤換,調文人出主,使得全國的將不知兵,再也亂不起來。」

  李益道:「這種方法並不新奇,天寶年時就用李林甫的辦法施行過,結果安祿山以范陽一鎮之兵幾乎席捲了半壁江山,將不知兵,自然就疏於操練,結果更演變成兵不能戰,雖有雄師百萬,也只是徒耗錢糧而已,雖有將才也難以為用,哥舒翰之敗,又何嘗不是這個緣故?」

  國公道:「這道理跟皇帝講不通,聖上認為這辦法好,將不知兵,兵不能戰,即無內顧之患。」

  李益笑道:「國公這樣說,就把聖上看得簡單了,他那裡是不知其中利弊之所在,而是因為安史亂後,各地的兵鎮都擁兵自重,不肯輕易啟戰而自保實力,所以才用那個辦法,把他們一一替換掉,使軍權歸於朝廷,中樞一統,只要一支堅銳的禁軍,就可以控制天下了。」

  國公微怔道:「君虞,你是文人,怎麼會懂得這個?」

  李益道:「聖上從魚朝恩手中取得禁軍節制大權後,立刻就委世子郭王子統領,勤加操演,擴充編制,用心可以想見。」

  國公肅容道:「十郎,你的確是個了不起的人才,居然能看到這麼深遠。不錯,聖上就是這個意思,而且只跟我一個人談過,連于老兒都不知內情,他之所以要重用于老兒,就是要讓他造成那種印象,使那些鎮帥將守們也抱有那個想法,徐待禁軍之成。」

  「世子練軍已近半載,應該有所成了?」

  「不錯!是差不多了,因此聖上認為邊廷武備過於鬆弛,四境邊夷已有不穩之家,必須要加強訓練,而且更從禁軍中選任一部分忠貞有為的青年將校人選,出易邊廷的主將,重整武備以鎮四夷,到那個時候,于老兒就得下臺了。所以十郎,你就是跟于老兒有什麼不痛快的地方,也不必急著去對付他,不出三五個月,聖上也會換掉他的。」

  李益聽了這個消息,心中更為安定,笑笑道:「聖上恐怕換不掉他了,于老兒這個兵部尚書是幹到底了。」

  「這是怎麼說呢?他並沒有私人的實力,而且也很不得人緣,真要換了他,連為他請留的人都沒有,聖上看到他的辭表後就跟我談過,準備先給他半年假再說。」

  「不必半年,他也等不及了。」

  「為什麼?」

  「再晚剛得到消息,他已經暴疾身故了!」

  翼公父子兩人都是一怔,李益心中大定,於是把始末情形說了一遍,只隱起自己代繕奏章的事,同時把逼使於善謙辭職的責任,卻都推到了最初定謀的那幾個人頭上,說是他們一力唆使,但是他很聰明,開脫了盧方跟王閣老兩人,因為這兩個人跟自己的關係最深,瞭解內情也最清楚,扯上他們,自己反而脫不了干係了。

  秦朗道:「難怪王閣老夫人壽辰後的那天,那幾個傢伙最起勁,辭表未呈,他們就已經先把話傳開了。」

  國公道:「十郎!你一向很聰明,怎麼會跟他們弄在一堆的,這幾個傢伙沒有一個是東西,根本是在利用你。」

  李益裝作委曲地道:「我還以為他們是古道熱腸,真心想幫助我。可是計畫了半天,他們在實施的那一天,居然一個個打了退堂鼓,我才知道他們靠不住,只是事情已經傳了出去,即使我想收篷,也難以了結了,因為于老兒寫給我的那封信還在他們手裡,他們很可能會反過來去討好于老兒,把信還給于老兒。」

  秦朗道:「這倒是可能的,那些傢伙什麼都做得出來。」

  李益歎了口氣道:「我也知道,因此我只有硬著頭皮幹到底,準備一個人也得揭發開來,趁著那天人多,鬧得大家都知道,即使他們把信還給于老兒也沒用了。」

  國公一笑道:「我知道你是不甘受人擺佈,果然你還有一手,于老兒就是那封信的事氣死的?」

  「不!事情有了變化,我那封信根本就沒有用,半路殺出了高侍郎,把事情頂了過去……」

  他又把高暉與他的談話說了一遍,然後把於善謙寫給魚朝恩的告密函拿了出來,交給國公看了,道:「于老兒當時雖然勉強接受了我的調解,寫下了辭表,但是總以為高暉只是聽得魚朝恩口頭上說說而已,魚朝恩已經死了,沒有對證,不會對他有多大影響,直到今天王閣老再去拜會他,說出高暉手頭握有實據,他才著了慌!再到衙門去一問,更聽見了外面紛紛傳說他是被我逼得辭了官,一氣之下,才吐血倒地不起的。」

  國公把那封私函看得很仔細,最後才變色道:「有關高於兩家交惡的事,我也聽聖上談過,於善謙雖說曾向聖上報備過此事,但他卻另有說詞,說是事機已泄,魚朝恩曾經向他詢及高大人被黜退的事,他才說出來,以免魚朝恩疑及聖上有不利於魚監之心,那知于老兒居然早有定謀,屈死忠良,這個老兒也太可惡了!」

  李益也是一怔道:「難道聖上並沒有同意他告密?」

  國公道:「聖上怎麼會同意呢?聖上雖然是稟性仁慈,稍過柔和,但絕不會犧牲柱石以求媚奸而自保的,你想想看,聖上再糊塗,也不會做這種事的,尤其是權臣當道之際,亟須外援,高大人既與諸鎮交好,對聖上是最有力的保障,怎會自毀長城以助長奸雄氣焰呢!高大人遇害之時,聖上還在我這兒,聞訊還跺足長歎說天助奸雄,大唐還得再受一段時間的災痛。更說那幾個兵鎮雖不曾為魚監所收買,但跟於善謙沒有過命的交情,恐怕很難再說得他們一致行動發兵勤王以清君側了。所以高大人雖有遺書托給於善謙,叫大家支持于老兒,但聖上為持重故,並沒有叫於善謙再從事該項計畫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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