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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八三


  中書制議,門下審議,而後交尚書省執行,這兩個省權高而不實,因為他們不經手。

  但是工部跟他們的關係最為密切,禁苑的修建,皇陵的營建,以至河道的疏通,每年耗幣億兆,該如何動用以及輕重先後可否,這兩者的許可權也最大。至於軍國大計,他們只有參議的份,說不上什麼話。尚書省下吏兵兩部的政事是獨立的,刑部上有大理寺。戶部度支,另有一個體系。禮部是個閑衙門,他們管得到,卻沒興趣多管。

  唯一有好處的是工部,三省分立,互有監督,立法本旨很好,但是如果三省協同一致,未嘗不是一條生財之道。

  工部經辦的侍郎是肥缺,但必須養肥那另外兩省的人,才能夠太太平平地肥。

  李益對個中利害很清楚,但是想得更遠,樹大招風,肥肉是人人想吃的,吃不到眼紅的人更多,因此這一部也常出事,而且倒下一個,牽出一堆,所以他別有深意地一笑道:「姨丈,您初任京官,政情不熟,凡事都宜小心,自來工部任上,人事異動最大,風波是非也最多,大人新膺寵命,代天監政,可不要被他們給扯進去了。」

  盧方有點訕然地道:「我知道,所以我不輕率作決定。」

  盧閏英道:「我也是這麼想,所以我希望表哥能調京任職,替爹照應著點。」

  李益道:「表妹,我就是為了避嫌才請求外調的,否則我早就當東宮侍讀或是東宮舍人去了。」

  盧閏英一怔道:「那……王老伯的意思你不會考慮了?」

  李益道:「是的,他根本也是順水人情,我又何必去領這份情呢,依他為靠山,還不如走太子的門路了。」

  盧方道:「這也是,可是我倒是的確要你幫忙,而且也免得英兒嫁遠,在一起總歸有個照應。」

  「甥兒也不想一直在外面,而且中書門下兩省,權重而事簡,因為都不是直接經手,真要甥兒盡力的話,倒不如在尚書省更方便,三足都穩了,才能鼎立不倒。」

  盧方道:「好是好,只是不便為你活動,王老不是說過了嗎?兵部于老兒正在跟你過不去!」

  李益忽而一笑道:「大人對此老觀感如何?」

  盧方道:「我個人跟他沒有恩怨,只是我在節度使任上,層次上是受他節制,內調中書,在屬次上似乎他反而要受我節制了,雖然過去他管不到我,現在我管不到他,但是他總是有點不開心。」

  「這個人器度很窄。」

  「可不是,但是這人很高明,他要攻擊一個人,可以先捧上對方一大篇,然後抽冷子來上兩手狠的,因為他主掌兵部,經常要入宮在禦書房與聖上密議軍機,所以他奏對之際,就可達傷人的目的,不必形之奏本,所以有很多人受了他的中傷還不知情,一直把他當作正人君子,因為他在背後攻擊人的時候,一定在外面說那人的好話。」

  李益笑道:「這一手是太陰了,不過這種做法瞞不了人的,總有一天會被人發覺的。」

  「那當然,可是無憑無據,有些人雖然知道吃了他的暗虧,但也不敢到聖駕面前去查問是否聽了他的密告,因此只有吃暗虧了。」

  「有關甥兒的事,王閣老又怎麼知道?」

  「聖駕準備要啟用你的時候,王閣老也在旁邊伴駕,閒談之下,聖上提起你,說你的才華不錯,未可久置閒散,要殷天官看看有那兒可以安插你一下,結果他就開口了,說你恃才傲物,對長上先進不知恭敬,經常出言誚譏,無論放在那一處,都難與上憲相容。那時入閣的幾位與你都沒什麼交情,雖然沒人附和他,也沒人為你辯解,倒是聖上說了你兩句好話,講你才華是有的,也許鋒芒過露,不知收斂,等歷練一陣後,尚不失為國家棟才,他才沒再開口了。後來大家稍稍得知你在平逆誅奸一案中的功勞,倒又沒人敢用你了,誰都怕被你擠下去,因為你進了那一部,自然是在那一部上晉升。」

  李益笑了一下道:「王閣老倒不怕。」

  盧方笑道:「他不是不怕,而是他今年已八十高齡,最多再幹個十年吧,不死也必須告老了,而十年之內,你爬不過他去的。」

  李益道:「于老兒既是這麼不結人緣,想必對大人與王閣老等人也不大投契吧!」

  「是的,他那人跟誰都處不好,因為他連自己最好的朋友都能放暗箭,弄得誰都不敢親近他,也不敢得罪他。」

  「怎麼沒人想把他請走的?」

  盧方笑了起來道:「誰能做到這一點?真能做到這一點,真是功德無量了,但是他帝眷頗隆,又是兩朝老臣……」

  「身為兵部尚書,卻聽任魚朝恩持權淩主,這一點就是他最大的過失。」

  盧方苦笑道:「這個題目可做不得文章,連聖上尚且受到挾持,又何況是臣屬呢?京官的家人老小都在長安,魚朝恩手綰虎符,掌領禁軍,誰敢逆他之鱗,就難保一命了,聖上對這一點倒是頗為體恤,而且在這個題目上動起大獄來,恐怕滿朝文武,加上許多公侯王爵,要去掉一大半,朝廷不會這麼做的。」

  李益笑道:「但是有別的方法叫他自己下臺的!」

  盧方不禁一震:「十郎,你有什麼方法,這可千萬造次不得,他那人器量狹小,搬不動他,惹他銜恨反擊,那可就麻煩了。」

  李益笑道:「甥兒要動他,就一定會叫他無顏立朝,而且這也是推辭王閣老盛意的一個辦法,當然也是為甥兒自己進尚書省的一個機會……」

  盧方道:「你先說說看。」

  李益道:「辦法很簡單,就是在公開的酬酢上揭開他的偽君子面目,引起群起而攻,把他反復無常的手段,公開出來,這樣一來,縱使他自己不捲舖蓋,至少在聖上面前說話也不起多大作用了。」

  盧方道:「問題是你能做得到嗎?」

  李益笑道:「正面做自然不容易,但不妨側面來一下子,這叫以其人之道,還治其人,王閣老還記得那天有些什麼人在旁吧?」

  「當然記得,三省首司,各部尚書,中書省的左中書令韓閣老也在……」

  盧閏英道:「怎麼中書令也稱閣老?要入閣才拜相。」

  李益道:「三省首司,都是宰閣丞相,像尚書省的左右僕射在武后時改為文昌左右相,門下省改鸞台,中書省改鳳閣,因而有閣老之稱,現時雖然恢復了三省舊名,但是只要是本朝的稱呼都可以引用,而中書門下二省,在高宗時改右相左相,所以大唐特多丞相。」

  盧閏英笑道:「爹現在是正四品侍郎,但卻占了正三品的右內史令缺,等真除後也是丞相了。」

  李益笑道:「不錯!那時你就是相府千金了。」

  盧閏英紅著臉道:「你呢,難道不是相府女婿!既有個丞相伯父,又有個丞相岳父,難道還不光采?」

  盧方笑道:「我倒不指望自己能拜相,位高招忌,而我又不善酬酢,倒是十郎胸羅廟堂之才,我只希望異日有個丞相女婿!」

  李益道:「大人這個左內史令早已內定,真除就在不久,鳳閣輔老就是指顧間事,甥兒要把于老兒去掉也是為大人打算,他那人心胸狹窄,早先位居大人之上,大人升到平位,已經引起他不快了,如果再高過他的頭上去,是他無法忍受的事。」

  盧方口中說得淡,內心極為熱衷,李益的話打中他心事,忙道:「你說說看怎麼個辦法?」

  李益笑道:「既然那天有很多人,想必他賴不掉,現在只要王閣老設法與會的人都請了來,在席中裝作不認識甥兒,隨便找個細故,跟甥兒頂了起來,把于老兒那天的話說出來就夠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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