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司馬紫煙 > 紫玉釵 | 上頁 下頁 |
一六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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盧閏英道:「你說這些話的用意何在呢?假如閒話,君子語不及私;假如你要告訴我什麼秘聞,那你是侮辱我了。我是個沒出閽的女兒家,不是喜歡探人隱私的長舌婦。君虞哥在你一無所長中,還能找出你的長處來,你卻絮絮不休地說這些,不是徒作小人嗎?」 劉希厚的臉皮再厚也坐不住了,腆然道:「表妹,我今天酒醉了,說了很多的廢話,你別見怪,今天我只是來代家母邀你明天到我家去玩玩……」 這個人很有天才,只喝了一口酒就說自己醉了,盧閏笑道:「你跟我娘說過了沒有?」 「說過了,家母說她吃素,其實家母也知道她老人家是不會去的,主要是請你去玩。」 「是不是有什麼事?」 「沒事,家母很喜歡你,還請了一些朋友的家眷,讓大家見見你。」 盧閏笑道:「假如姑母有什麼事,我這個做小輩的應該去叩頭,沒什麼事,就待你上告姑母,我敬謝了。」 「表妹!你一定要去,家母專為了你才請客的。」 盧閏英冷冷地道:「請姑母改邀別家的姑娘吧,劉表哥,你今年也三十了,還沒有成家,你去請姑母留心著,看看合適的人家,找個中意的姑娘,請她上你家去玩玩。至於我,就不敢勞動她老人家了!」 轉頭向雅萍道:「劉表哥酒醉了,我不敢多留他,叫盧安備轎子,送他回去歇著,這亭子裡風太大,你吩咐人把飯菜挪到我屋裡去。」 然後再轉向李益道:「君虞哥,還是上我屋裡去吃飯吧,娘也是的,劉家表哥已經喝醉了酒,不送他回去休息,偏還留他用飯,酒言酒語,把我們也擾得不自在,等爹回來,我要爹明天到姑丈家去問問他,是怎麼教兒子的……」 劉希厚忍無可忍地道:「表妹,你……」 盧閏英臉色一沉:「劉表哥,你要是喝醉了酒,還情有可原;假如你沒有醉,你就更不該了,剛才那些話你是否應該對我說的?」 劉希厚臉上冷汗直流,盧閏英道:「非禮勿言的古訓你總該知道的,你在我面前語涉風月,這是你讀書做官的人該說的話嗎?還是你把這兒當成平康裡巷了,爹不在家,娘在念經,我這個表妹來接待你,是把你當作個知書達體的君子,那知你如此不自重……」 這番話太重了,重得劉希厚知道自己做了件多麼大的荒事,而且錯得荒唐離譜。 對這個聰明美麗,多才而又多金的表妹,劉希厚是存有一份綺念的,他自認條件還不錯,品貌端正,身世顯赫,不太大的年紀,不太小的官兒,在長安的社交圈子裡又八面玲瓏兜得轉。 這些條件,應該是士族爭婚的物件,而且的確也有不少的女孩子願意嫁給他,但都被他自己拒絕了,他要選一個非常合適的物件。一個才貌身家都出眾的物件。 財富、姿色、品德、身家,這四個條件湊在一起,長安市上的女兒雖多卻很難挑出一個齊全的。 即使是的話,他往往遲了一步,早已被人家捷足先得了,劉希厚雖然善體人意,卻有一個缺點,沒有自知之明,不知道自己在別人心目中的地位。 他出入閨閣,往來內戶,受到許多王公巨室、貴眷命婦的歡迎與信任,卻沒有地位。 就像一頭玲瓏可愛的小哈叭狗兒,每個人都忍不住想抱在手中愛撫一下,但絕不會有人願意把女兒嫁給他。 他也許是個可愛的男人,但只是那些閨人怨婦、豪門姬人偷情的物件,卻不是一個少女寄慕的物件。他是歡場中名媛們的恩客,卻不是世族千金鍾情的佳公子。 劉希厚只知道自己很受婦人們的歡迎,卻不知道自己在一般少女們心目中有多重的地位。 這是他最大的一個錯誤。 盧閏英來了之後,他對這個表妹很鍾情,鍾情到近乎癡狂的程度了,因此他來得很殷勤,而且也在家中微微表示過自己的意願。 母親倒是很贊成,可是父親卻當場潑了他一頭冷水,罵他癡心妄想,癩蛤蟆想吃天鵝肉。 劉尚書公開對他的妻子說了:「夫人,我對閏英非常喜歡,跟內弟盧家親上加親,我更是千百分的情願,只是我們家兒子不是那塊材料,連我這個做老子的,都瞧他不上眼,又怎麼叫人家瞧他上眼去,你千萬別莽撞開口向人家求親,反而傷了親戚的感情。」 劉夫人對丈夫的話一向很信服的,再者也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是什麼材料,但她沒有死心,隱約之間,跟弟弟提了一下,話還沒說完,盧大人已經回話了:「大姊!閏英還小,我們想多留她幾年,暫時不提親事。」 劉夫人很識趣,知道強求下去,很可能真的會傷了姊弟之情,所以也沒有再往下說了,但又經不起兒子的苦求,因此才想把侄女兒接到家裡去,讓他們表兄妹好好聚聚,只要兒子能贏得表妹的心,再開口就容易得多了。 劉希厚自己也對此充滿了信心,所以興沖沖地來了。 那知來到之後,才發覺情況不對,舅父不在家,這應該是個好消息,舅母究竟好說話,對自己母親的邀請不好意思拒絕的。等他開了口,盧夫人果然沒拒絕,但也沒答應,只說:「我吃長齋,明天又是觀音菩薩的生日,我要在經堂裡念一天的經,謝謝大姑的盛意了。至於你表妹那兒,你自己去說吧,那孩子被我寵壞了,脾氣太倔,我可不敢替她答應。」 盧夫人明知道女兒不會去的,但不便自己開罪這個甥少爺,留待自己的女兒去決定。 劉希厚喜孜孜地到後面一問,才知道李益來了。李益與盧家的關係,他是知道的,但是他不知道李益也有求姻之意,還沒放在心上,等到李益與表妹雙雙來到,看他們親昵的樣子,他就知道不太對勁,等到一開始,為稱呼的事,挨了表妹一個釘子,他就知道更不對勁兒了。 表妹稱他為劉表哥,稱李益為君虞哥,而且在李益面前,為稱呼訓了自己一頓,顯然是不願意讓李益聽見這個較為親昵的稱呼,這對自己太不利了。 可是劉希厚充滿了信心的,他知道自己有一項打擊李益最有力的武器,那就是他跟霍小玉的事。 因此他以戲謔的方式提了出來,造成李益的難堪。 可是他低估了李益,如果是別人,可能會為他這句話感到難堪,但李益不會。而且李益的表現更出乎他意料,不但承認了,而且承認得很坦白,坦白得出乎任何人的意料,更還是在豪無慍色的態度下承認的。 這才使劉希厚知道自己犯了個大錯,不可挽救的大錯,也顯然是自己比李益不如的地方。 李益知道自己來了,當然可能也想到了自己的來意,因此他很聰明,在表妹面前先說了自己一番好話。 等到自己提出霍小玉的事,李益又一口坦承下來,兩下相較,優劣自見,一為君子,一為小人,歷歷分明,自己真如表妹所說的枉為小人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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