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司馬紫煙 > 紫玉釵 | 上頁 下頁 |
九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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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益笑道:「要是這個,黃兄也不必遠從家裡帶來了,你再看看盤子裡,翅膀跟頭都在。」 盤子裡果然還有一對翅,一個頭,頭比拳略小,嘴卻是尖的,很像雞,但脖子又比雞短,他端詳了許久道:「看起來像鴿子,吃起來也像鴿子。」 霍小玉含笑道:「因此它就是鴿子。」 崔允明一怔道:「什麼?真是鴿子!有這麼大的鴿子?」 李益道:「要不是賈大姊附了單子,我還特地到廚下去看了一下,浣紗正在拔毛,我才認定真是鴿子,這還是風乾了的,一頭竟有三四斤重,如果是活的,真不知是多大!」 賈仙兒笑道:「我秤過了,一頭五斤半,一頭六斤。」 崔允明道:「這麼大的鴿子是怎麼喂的?」 賈仙兒笑道:「這是波斯的大種鴿,聽說最大的重到十幾斤呢,波斯人專飼作肉用。」 霍小玉道:「小時候在王府,我看見過一對活的,大約有七八斤重,是一個胡賈進獻的,我父親視同拱璧,派了專人飼養,結果沒多久就死了。」 賈仙兒道:「是的!物各有其性,離了本土就難以生存,這對鴿子剛送來時還是活的,我也想帶來送給你們養著玩,因為只有這種大園林裡養著它們才適合,那知道還是不行,還沒有動身它們就無精打采了,我只好殺了風乾帶來,讓你們嘗嘗味道。」 李益的神色忽而一暗,但只有霍小玉看見了,別人都在注意聽賈仙兒的談話。 霍小玉感到很奇怪,賈仙兒的話並沒有忤觸他的地方,何以他的臉色會變呢?她覺得對李益越來越不瞭解了。 但是她看見李益的眼光移向四周,終於明白了李益的心思,這一切雖然美好,但並不屬於他的,雖然這是霍王所置的私業,而且把產券也給了自己的母親──鄭淨持,而母親也把產券留了下來,但是長安的人,誰都知道這是霍王府的別墅,儘管門口釘著隴西李寓的牌子。那只是自欺的行為,欺不了人的。 這一棟別墅,這一片園林,他們只能免費地居住,住到他們離開為止,一草一木都無法帶走。 即使他們肯免費奉送別人,且沒有一個人肯冒著得罪霍王府的險來接受,更別說是花錢來買了。 雖然長安的王府很多,但都是跟霍王有交情的,而且每家王府,都有著住不完的別業,沒有人會要這一片別墅,如果不是李益在長安頗有文名,表現的兩手也很厲害,現在恐怕就被人趕出去了。 住在這片園裡子,就像是坐在針氈上一樣。 想明白了李益的心思,對李益不禁萬分的同情,更產生了無限的歉意,因為這一切都是她帶給李益的。 當著三個客人,她自然不便說什麼,因此只好在桌子下面,伸出手來握住了李益的手。 這一握把李益從惆悵的迷惘中握醒了過來,他不知道是什麼事,詫然地望向霍小玉。 接著他從霍小玉的眼裡看出了她的歉意,她的瞭解,她的關切,以及她的感激與尊敬。 不必經過語言,他們似乎已經知道彼此的心思,李益不禁一陣激動,他從來沒有想到霍小玉能對他有如許深的瞭解,她似乎已能進入自己的身體裡,成為自己的一部分了,因此也回以緊緊的一握,算是自己的答覆。 於是霍小玉站了起來,到了門口,把架上那一頭雪白純毛的鸚鵡解開,執著那細長的銀絲練子,含笑道:「賈大姊!得了你這麼多的好東西,無以為敬,我把這個送你!」 雪白的羽毛,亮圓而清澈的眼睛,卻又十分柔馴,交到賈仙兒手上了,立刻跳上了賈仙兒的肩頭用它柔軟的頭摩挲著賈仙兒的臉頰叫道:「雪兒乖!雪兒乖!」 賈仙兒伸出一根手指,鸚鵡又跳到她的手指上:「雪兒餓了,雪兒餓了。」 賈仙兒簡直愛不忍釋,用另一隻手調理著它的羽毛,笑著道:「多伶俐的小傢伙,只可惜桌上沒有你吃的。」 霍小玉笑道:「它不是要吃東西,是要喝酒,這傢伙猾狡透了,每次要喝酒,就嚷著叫餓,好像誰虐待它似的。」 賈仙兒連忙拿起自己的酒盅,雪兒低頭,把杯中半杯殘酒一口喝了,拍拍翅膀,然後才無限滿足地輕歎了一聲:「自古聖賢皆寂寞,唯有飲者留其名!」 吐字十分清脆,那副神態把大家都逗笑了,霍小玉笑駡道:「你是酒鬼投胎的,就會這兩句!」 雪兒偏著頭,一副忸怩之狀:「是夫人教得好。」 大家益發笑不可仰,連黃衫客都忍不住伸手出來摸著它:「它難得,它居然能懂人言。」 雪兒點點頭:「豈敢!豈敢!」 黃衫客面泛驚容:「你真聽得懂?」 雪兒卻撲撲翅膀:「客人來了,桂子,快倒茶!」 大家都笑了,霍小玉笑著道:「你的本事就像本朝開國元勳程咬金老千歲一樣,只有三斧頭,多問一句就露出馬腳來了,賈大姊!怎麼樣,你還滿意嗎?」 賈仙兒以為她是開玩笑:「太滿意了,只是不知道它自己肯不肯跟我去?」 霍小玉笑道:「你自己問問它好了。」 賈仙兒笑道:「雪兒,你主人把你送給我了,跟我去好不好?」 雪兒點點頭道:「多謝收容!良禽擇木而棲。」 賈仙兒倒是嚇了一跳,連忙道:「我是開玩笑的。」 雪兒瞪圓了眼睛,顯然不知所云,頓了一頓才又道:「客人來了,桂子,快倒茶!」 霍小玉笑道:「大姊別以為它真有靈性,它只是依人學語而已,經不起盤問的,不過它學得倒很快,剛才那句話我只教了兩天,它已經學會了,只是沒記性,久時不說就忘得一干而淨。」 雪兒突然撲翅而起,繞著廳屋飛翔,口中還叫道:「敵人來了,上馬殺敵啊!」 浣紗剛好端一湯進來,被它嚇了一跳,差點沒把湯潑了,放好了湯,才指著罵道:「原來是你在作怪,還不快回到架子上去!」 雪兒才像做錯了事的小孩子,乖乖飛到架上停下,可憐地叫道:「好姊姊!下次不敢了。」 霍小玉笑道:「就是這幾句,今天都抖了出來。不過也難為它,居然把幾十年前的老詞兒都想起來了,大概是我說它沒記性,它有點不服氣。」 賈仙兒道:「奇怪了,它怎麼會說那句話的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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