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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七


  ▼第八章

  由於發生了清虛子的那件事,李益無心再向外面多事流連,怕引起別的麻煩,在歸程中連船都沒有下,終於在十一月底回到了長安,那要感謝這條快船以及黃衫客的幫忙,在中途把貨脫了手。

  此行收穫頗豐,足足賺了五十萬錢,手頭寬裕了,他們可以過一個很舒適的年,而且飲水思源,李益倒是很盡心,破了十萬錢為姑蘇那位老夫子的令郎打點了一下,以他的關係加上了錢的魔力,而且運動得正是時候,年關將屆,京中的大員們也要用錢,很快地有了回音。

  打點了一些土儀,他們準備去看鮑十一娘的,那知道鮑十一娘竟帶了她的兒子先來看他們了。

  她是特地來道謝的,因為她的兒子今秋居然中了應天府的舉子,都是得李益的指點之功,榜發之後,她已經來了好幾趟,都是撲空而回。

  霍小玉在當天就躺下了,本來就弱的身子,經過了半年多的風霜奔波、驚嚇、勞累,都是致病之由,其實病根早伏,病苗早萌,但霍小玉卻隱瞞下來。

  她是因咯血而致病。其實早些時。已經不時有輕微的嗆咳,痰中也有些微的血絲,霍小玉自己不當回事,也不讓人知道,當時病情還輕,病象未彰,而且憑著一股意念支持著,居然也撐了下來,回到長安後,心情一鬆懈,病症就整個地發了出來。

  李益憂心如焚,當時就延請了長安市上最負盛名的大夫前來為她診療,而且硬把鮑十一娘留下來照料,因為偌大一所爵邸,只有兩三個人,實在忙不過來。

  李升要忙著內外,秋鴻還是個小孩子,兩個都是男的,不能管內宅的事,兩個丫頭,桂子已經回家去了,浣紗收了房,上上下下一肩挑起來,再者她比霍小玉的年紀還小,也懂不了多少。

  老張嫣雖是忠心耿耿,可也上了年紀,自己經常鬧著不舒服,有時還要人去照顧她,再者她的兒子也成了家,而且新添了孫子,在萬分的歉意下,把她接回去了。

  鮑十一娘自己有家,不能老是在這兒,她回去時,就只有把江姥姥請來照料一下。

  霍小玉的病,轉眼一個多月過去,年關已近,鮑十一娘回去打點過年的事,偏偏小桃才七個月的身子就臨盆了,那是由於過分勞動的關係,生了個男孩子,幸好小桃的底子扎實,而能母子皆安。

  江姥姥經此一來,忙著照料孫兒,再者霍小玉這幾天也健朗一點,就沒再過來。

  天下著小雪,園中寒梅初綻,一陣陣清香撲鼻,李益捧著一小盞銀耳燉雞,喂小玉吃了下去,見她精神很好,就笑著道:「小玉,假如你精神夠,就起來稍稍活動一下。」

  霍小玉微微一笑道:「我早就想活動活動了,可是鮑姨跟江姥姥就是不肯讓我下床。」

  李益笑笑道:「病體之愈,半由藥石,半由心境,把一個小病的人硬按在床上,很可能會按出大病來,只要還走得動,就不妨起來動動,鐵犁頭擱久了也會生座的,何況是人呢?」

  霍小玉道:「你怎麼不早說呢!也免得我悶了這麼久,我躺在床上,都快發瘋了。」

  李益一歎道:「我才說一句,她們就以大夫的吩咐來堵住了我的嘴,再加上我們家那位姑奶奶把大夫的屁都當成了金科玉律,我的提議就像是存心要謀殺你似的,眾怒難犯,我能說什麼呢?」

  霍小玉不禁默然,李益又道:「有時候我不知道這裡究竟誰是主人,似乎每一個人都比我大。」

  霍小玉披了件衣服坐起來,在李益的攙扶下,走了幾步,浣紗剛好端了燕窩進來,見了叫道:「你怎麼讓小姐起來了?」

  李益道:「沒關係,她今天精神夠,可以動動。」

  浣紗道:「不行,大夫說的……」

  李益臉色一沉。

  霍小玉急忙道:「浣紗!你怎麼不住到大夫家裡去!」

  浣紗愕然道:「小姐!這是什麼意思?」

  霍小玉道:「你把大夫說的話太看重了,只有他的話你才肯聽,倒不如住到他家裡去算了。」

  浣紗這才知道情況不對了,委屈地道:「小姐,婢子是為了你好,絕沒有別的意思。」

  霍小玉冷冷地說道:「我知道,你們都是為我好,只有我自己不想好,只有爺巴不得我死掉!」

  浣紗聽見語氣不對,低頭不敢作聲,霍小玉道:「這個把月來我身子不舒服,不能侍候爺,你就該替我分勞一點,可是你整天都不見人,忙些什麼了?」

  浣紗道:「婢子裡裡外外都要照料。」

  霍小玉哼了一聲:「外面的事有李升管,裡面的事我也沒瞧見你管多少。」

  浣紗道:「那都是爺吩咐不要婢子管的。」

  霍小玉道:「你放心嗎?不怕爺下毒藥毒死我了?」

  浣紗急道:「小姐!你這麼說,婢子怎麼敢當,你跟爺的感情這麼深,連您喝的藥都是爺自己試過冷熱後,才給交您喝下去的。」

  霍小玉道:「你也知道爺對我好,那你就該少多嘴,爺比我們那一個都希望我早日康復,可是你們每一個人都在嘴上嘮叨著,告訴爺這個不行,那個不可以,鮑姨跟江姥姥是客人,前來看護我是情分,而且她們懂得也多一點,我不便說什麼,你這個丫頭怎麼也那樣不懂事,處處都插上一嘴!」

  李益覺得霍小玉對浣紗太嚴厲了一點,微感不安地道:「小玉!她是一片好心!」

  霍小玉歎道:「我只是恨她不懂事。浣紗!你記不記得為了你的事我被娘罰了一次跪?」

  浣紗紅了臉,不敢作聲,霍小玉道:「那一次罰跪的原因是我不懂事,忘記了自己的身分,娘為什麼在爺進門的第二天,就在大門口釘上了『隴西李寓』的牌子?那不是給人看的,是告訴宅內的人誰才是真正的主人,我們私下來說,你當我小姐可以,在爺面前,我們的身分地位是一樣的,連我都不敢對爺說個不字,你又憑什麼說不行?」

  浣紗終於知道自己錯在什麼地方了,連忙跪了下來,低著頭道:「婢子知罪,請爺寬恕。」

  李益歎了口氣道:「起來吧,我沒意思要爭什麼,只是讓你明白,小玉的病並沒有多嚴重,少許的活動對她有益處,王太醫的脈理不是不高明,但他是內廷供奉,而且才四十多,宮裡只有那些上了年紀的老太妃不舒服才會召他進宮,老人病得多了,總以為多休息是好事,對小玉這種年歲,卻還是稍稍活動的好。我也懂得點脈理,小玉的病由我來治,可能還比他高明一點。」

  霍小玉笑道:「那你為什麼不自己替我診治呢?」

  李益苦笑道:「有我開口的餘地嗎?你一躺下來,十一娘就全盤接了過去,前幾天連屋子都不讓我進,大夫也是她請的,我要是不同意,她還以為我捨不得化錢呢。」

  李益拿起浣紗送來的燕窩,調著嘗了一口道:「冷熱正好,你快吃了吧!」

  霍小玉道:「我真怕吃這些玩意兒,講起來是補品,其實一點用都沒有,我整整吃了一個月,還是這個樣子。」

  李益笑道:「這是你那位鮑姨堅持要燉的,每天早晚這兩小盅,足足抵得上窮人一月之糧呢。」

  霍小玉道:「有這麼貴?」

  李益道:「當然貴!這是一種海燕用捕得的小魚,和著口中的津液黏成的窩,它們築巢于危壁之上,採摘時十分危險,要爬到千尋的峭壁上去摘取,一個不小心,跌下來就粉身裂骨,再加上迢迢萬里運了來,經過幾度轉折交易,最後進了藥房,就等於吃金子。」

  霍小玉頓了一頓才道:「十郎!我這場病化了不少錢吧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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